沒用發蠟打理的銀發很淩亂,眯起的義眼略顯焦躁,睡袍也不像軍裝那樣筆挺。
但他查閱資料時十分專注,以至于連他那踮着腳的小貓在門口偷看,也絲毫沒有察覺。
林諾瞅着瞅着。
心髒莫名咚咚咚,跳亂了一拍。
屏幕的微光落在地上,跟窗外靜谧的樹影混在一起。
沒再出現任何類似問号的形狀。
不需要在警報炸響的駕駛艙,也沒有毀天滅地的南境暴雨。
就隻是一個平淡的、沒有任何計劃的夜晚。
在連續多日無微不至的照料過後,銀發男人略顯疲态,卻仍在專注研究林諾病情的模樣,就這樣沒有一點征兆地擊中了他。
……可是奇怪。
因為現在距離他跟恺撒成為戀人,已經快半年有餘。
别說擁抱親吻了,他的小腹都被灌鼓起過好多次。
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情人間的心動——
為他那會在深夜焦躁徘徊的年長戀人,而不是那個強悍、完美、遊刃有餘的英雄偶像。
他超凡的直覺天賦,賜予他感知真心的能力,倘若察覺他人對他投注真心,他也必将回饋愛意。
而在他的認知裡,恺撒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一定每時每刻都在真心相待。
可他回饋給對方的愛意,卻比他們确定關系要滞後這麼多——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時間差呢?
林諾非常困惑。
但他一直都是不善言辭的實幹派,找不到答案的事情,就暫時不再去想。
見恺撒暫時沒有回去休息的打算,就又踮着腳爬回床上去。
他在黑暗裡睜着眼睛,足足等了一個小時,等到恺撒摸黑回來。
銀發男人以為他已經睡熟,輕手輕腳在他背後躺下,手臂伸過來環抱住他。
而林諾則低下腦袋,把嘴巴貼住那隻滿是可怖灼痕的手,很認真地親對方的疤痕。
“……”
恺撒似乎在他背後微微停滞。
片刻後,他依然回吻少年的脖子,嗓音含笑道:“突然間怎麼了。”
“……按照您的指示,我們現已把派去地球方面制造動亂的人員分批撤離。”
參謀們在遠程會議中報告,“隻是當前這種程度是否已經足夠?或許令局勢更加混亂,對我們才更為有利。”
“我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秩序尚存的第三行星聯邦。”
恺撒說,“如果它因為過分動蕩而坍塌,對我們才是得不償失。把握好尺度,目前隻在地球港口、德爾斐留一批人員即可。”
參謀們頻頻點頭。
縱然有些時候恺撒行事過分獨斷,很多想法不會跟智囊團互通有無,不過他的個人能力足夠出色,能給任何情況兜底,最終結果也往往能夠服衆。
于是又有人想起恺撒最近一次的“獨斷”行為:
“您在沒有最高議會的許可狀态下,領兵馳援木星環城,等到地球方面反應過來,您大概率會被他們送上軍事法庭。這也在您的計劃之中嗎?”
恺撒摩挲着情侶手環,一時沒作聲。
“……”
見他沉默,參謀們也跟着詭異沉默了。有人又膽戰心驚地追問一遍:
“……應該也在您的計劃中吧?”
“是的。”
恺撒說——所謂政治,不過就是一次又一次把意料之外的突發情況,變成自己的累積優勢。對他來說,再多一次也無妨。
“都在我的計劃之中。”
會議将要結束的時候,恺撒再次确認下一批制造暴亂的地點。他隐約記得,林諾的小叔似乎居住在地球港口附近。
而看看布局圖,他們計劃中的暴亂範圍,确實與林成彬的住所重合了。
他心中明白,被煽動的憤怒民意,是全然不可控的洪水。一旦開閘洩洪,就将很難把控傷亡範圍。
參謀們見恺撒動作一停,以為有什麼變動,就問:“元帥,方案還需要調整嗎?”
“不。”恺撒說,“按照既定方案進行。”
他給養在地球的私人部隊發去命令,往林成彬身旁增派一些護衛人手,算是仁至義盡了。
會議結束,恺撒批閱過手頭的文件,就習慣性拉開抽屜,把小孩的病情記錄拿出來研究。
書房門“笃笃”輕響,他又将病情記錄塞回抽屜,嗓音一下變得非常溫柔:
“快進來。”
林諾推門而入。
他一直記着恺撒的休息時間,所以特地選在對方工作結束時過來。
他的腿傷和創傷反應,已經接近好轉了,于是他就從衣櫃裡挑出最正式的衣服——其實也隻有恺撒送他的軍校制服——洗幹淨再穿上。
然後脊背挺拔,長腿筆直地站在了恺撒跟前。
兩手還背在背後,不知藏了什麼東西。
“怎麼了嗎?”
銀發男人溫和地問,表情有點好奇,“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唔。”
林諾悶悶點頭。
他被恺撒用心養了兩個星期,現在黑亮的眼睛神采奕奕,劍眉星目,俊美得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我……有些事情想要向你坦白。”
“是什麼?”
恺撒的神情更好奇了。他也學着黑發小貓正色,兩手交握在辦公桌上,一副嚴肅聆聽的模樣。
“我也聽聽看。”
林諾開口前,先抹了好一會兒鼻子,把鼻尖都揉紅了,真的很難為情。
可他來之前背過好幾遍台詞,沒道理現在臨陣脫逃。
“……我最近冷靜下來回想,發現我在南境提出跟你确定關系時,确實顯得過分沖動和幼稚了。”
林諾說,黑眼睛就猛盯地闆,像要把地毯盯着火似的。
“我本該更加慎重地對待這件事,但那天不知怎麼回事,我比平時都要沖動、也更缺乏考慮……後來我覺得,可能是跟南境當時的極端天氣有關……或許也算是吊橋效應的一種?我前不久偶然在資料中看到的——”
……恺撒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來。
他臉上所有的寵溺笑意,都在一秒内迅速消失。
戴着皮革手套的手,牢牢握緊桌沿,皮革與木闆擠壓摩擦,發出刺耳的吱吱聲來。
有那麼一小會兒,銀發男人并沒能很快出聲。
因為他發現,他要花不小的力氣僞飾,才能找回平時沉穩、自然、遊刃有餘的腔調:
“……原來如此。不過,既然現在來告訴我,是因為你反悔了嗎?”
林諾短暫沉默——并非他有意講話大喘氣,是因為他在瘋狂回憶下一句台詞。
但恺撒看着他,義眼驟然沉暗,手掌直接按住桌下的控制面闆。
指令閃電般發出,空中莊園通往停機坪的唯一出口,開始被數道大門隆隆封鎖。
緊接着就是莊園的正門、側門,地下出入口,乃至走廊的防火通道。
鎖簧不斷絞合的“喀哒”聲,由遠及近,響成一片。
但那聲音很細微,像風吹樹葉,所以林諾并沒有注意。
“我還在等你的答案呢。”
銀發男人緩步走近,兩手捧起林諾的臉,高大的影子從頭到腳,徹底籠住少年修長的身形。
他的語調始終溫柔。
“好孩子,看着我。”
林諾有一張能媲美電影明星的硬帥臉,不過捧在恺撒手裡時,兩邊腮肉會微微變形,就會顯得特别可愛——這也是恺撒總愛捧着小孩臉蛋的原因。
但現在,他用大拇指摩挲着林諾的側臉,發現在這個姿态下,他的手掌其實離少年的咽喉很近。
人若是被驟然掐住氣管,不出三分鐘就會昏迷——
昏迷的人不會再對他笑,也不會用很會愛人的黑眼睛看着他,但至少絕不可能逃離他的身邊。
“……或者是有什麼誤解呢?”
男人又想到一個可能性,喉結焦灼滾動着,語速加快不少。
“你是不是在敲門前聽到了什麼?實際上,我正在組織部隊平定地球方面的暴亂。畢竟時局動蕩,會有大量星盜趁亂混入地球……
“……林諾。你看,沒關系的,告訴我……”
放在林諾脖頸上的手掌越收越緊。
恺撒的語調一直很親昵、也很溫柔,隻有義眼陷在眉弓陰影裡,緊盯對方的每一個微表情:
“我不會生氣的……嗯?”
“……啊?不是的!”
林諾終于能插上嘴。
他今天本來就很緊張,生怕台詞效果不好。哪想到剛說了個開場白,恺撒就開始一句接着一句放連招,把他堵得半個字都沒想起來。
他本來就是鋸嘴葫蘆,想不起台詞,更加急得帥臉漲紅。
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背後藏着的東西“嘩啦”一下,全杵到恺撒胸口。
……是一束剛摘下來的玫瑰花。
恺撒低頭看花,又緩緩擡眸看向他。
有那麼一小會兒,銀發男人動也不動,似乎整個人都掉線了。
“我想給你補一個更加正式的告白。”
林諾吭哧吭哧地說,臉蛋在恺撒的手掌裡,一點點變成冒煙番茄。
“我當時太沖動,也比較渾渾噩噩,突然就确定關系了……其實仔細想想,我應該更加認真對待你的感情。這段時間,真的很謝謝你照顧我……我會學習做一個很好的戀人,跟你一樣成熟包容,更加珍……唔!”
他把恺撒的臉推開一點,手擋着自己的嘴巴,還要堅持背台詞:
“更加、呃、更加珍惜你,對你比你對我還要好。然後,如果我以後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唔——”
林諾被一路吻到書房門闆上,手下意識扶着門把,想要開門躲到走廊上去,好繼續把話說完。
但手在門把上壓了半天,他發現根本開不了,完全是被鎖死了——可他記得自己進來時明明沒鎖門。
“……你可以用全透明的。”
激烈的耳鬓厮磨間,林諾用盡吃奶的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出來。
至少在這一刻,他是發自真心希望戀人能夠快樂,哪怕方式依然略顯變态。
“……全透明?”
恺撒把他壓在門闆上接吻,玫瑰花束都在中間擠得癟癟的。
男人急促喘息着,義眼難得迷蒙混沌,明顯沒想起是什麼東西,“什麼全透明?”
緊接着,他就眼睜睜看着他的黑發小貓,又一次毫無預兆地刷新了“Top100可愛場面排行榜”——
林諾低頭,把制服外套的扣子一粒粒解開,露出裡面的黑色運動背心。
發現恺撒依然沒反應過來,他便漲紅着臉,抓住自己背心下擺,一點點往上卷起來。
“你之前說你喜歡那個、咳、全透明的玩具——”
背心一路往上掀到鎖骨,露出年長戀人總愛吃個不停的地方。
俊美的少年背靠着門,臉和輕抖的胸肌都是紅的。
小紅痣顫顫地綴在眼底,一雙黑眼睛從底下仰起來看人。
“那你……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