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環城事件過後,中央軍校全面停課,地球方面則陷入混亂之中。
當木星環城的叛軍被清剿,通訊線路逐步恢複,整個第三行星聯邦都炸開了鍋。
政府反應遲緩,木星環城淪陷長達13小時,最高議會卻并未作出任何有效應對,甚至召開虛假的新聞發布會,企圖搪塞聯邦公民。
憤怒的遇難者家屬沖進議會大廈,點燃一切能點燃物品,發誓要政府的酒囊飯袋們償命。
議員們的住處也被接連曝光,大批武裝平民頂着安保機器人的火力往裡沖,吓得他們東躲西藏,苟在安全屋裡,再也不敢出來。
暴亂席卷全球,地球港口受到嚴重影響,航班全線關停。
在木星環城的通訊恢複時,小叔已經跟林諾聯系上,他想把林諾接走,卻被堵在地球港口。
港口裡到處都是舉槍示威的隊伍,中間還混有不少趁火打劫的。
小叔畢竟上了年紀,被他們推來撞去,險些跌倒,最後躲進廁所裡,聲嘶力竭對林諾說:
“小寶,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來把你接走!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被叛軍吓着?不要怕,小叔馬上就來接你!”
話音未落,林諾就聽見那邊砰砰兩聲槍響,廁所外頓時響起一片尖叫聲。
他一下抓緊通訊器,急聲道:
“你不要急着過來,先回家去,這幾天避開人多的地方。我沒有受傷,也沒有吓着,現在在學校提供的安全區域住着,你不要擔心我,先保證自己安全。”
他說罷,眼睛緊緊盯着屏幕,生怕看到慘不忍睹的畫面。
但好在屏幕對面一陣天旋地轉,又重新出現小叔汗津津的臉,林諾才猛地松了一口氣。
“……不,小寶。我一定會把你帶走。”
小叔說,不知怎麼的,他的聲音和眼神都沉了下來,讓林諾感覺不太像從小認識的大條小叔,
“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要全部認真記住。木星環城港口有我們家的——”
話說到一半,他眼神猛地一凜,掐住話頭。
林諾在跟他開雙向視訊,背景是普通白牆,一時看不出身在何處。
但林成彬的眼力極其敏銳——林諾的新手環锃亮反光,恰好能映出一個正在走進房間的高大身影。
元帥勳章的金屬光澤一閃而過。
……林諾此刻就在恺撒手裡。
林成彬一瞬神情緊繃。
但他反應極快,毫秒之間已經切換狀态,哀怨地絮叨起來:
“——有我們家交的一份稅金呢!說不發地球就不發地球?而且我真搞不懂這些人!對政府不滿,那就去沖議會大廈嘛!沖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有什麼用……”
過了一小會兒,通訊結束。
恺撒見林諾攥着挂斷的通訊器,神情依然怔怔的,就捧着他的臉蛋,低聲哄:
“不會有事的。我在地球的部下,會保護他的人身安全,别太擔心了。”
“……”
林諾還是皺着眉,非常擔憂的樣子。
直到男人用大拇指摩挲他眉心,他才回過神來,低低回了句:“謝謝你。”
恺撒剛剛沒敲門進房間,是為了檢查林諾的腿傷。
現在林諾打完視訊了,他就把少年的睡褲脫下來,輕輕扳開大腿根部,檢查槍傷的痊愈情況。
林諾也不聲不響,向後仰躺在床上,自己抱住一側膝彎,敞開腿跟他一塊看。
他們那天驚天動地打了一架,後續反倒出乎意料平淡:
恺撒把他連着治療艙一塊拉進空中莊園,就此開始一段短暫的養傷時光。
木星環城遭受叛軍重創,治安、民生、重建問題都要提上日程。
然而地球方面分身乏術,在混亂中,恺撒接管了整個環城,開始由部隊維護日常秩序。
相比起繼續跟恺撒争論誰打得更輕、誰打得更重,林諾當下更在乎那些無端遭難的普通人,還需不需要他的幫助。
他看見木星環城在招募志願機甲師幫忙重建,于是也在光腦上點了報名,人還沒爬進懸浮車,就被匆匆趕回來的恺撒扛進治療艙,兩人差點又打一架。
“我不懂一個不屑照顧自己的戰士,如何才能照顧好他想保護的人民。”
恺撒淡淡說。他現在已經很知道怎樣拿捏林諾了。
“況且随時保持作戰狀态,是軍人最基本的素養。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你也想在畢業後參軍?”
林諾被他激得生氣,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次恺撒是真有他的道理。
他坐在床沿,一直悶頭悶腦的,也不肯跟人說話。
恺撒檢查完他的腿傷,瞅了他一會兒,突然叼過一根營養膏來喂林諾。
林諾推兩下他的臉,沒推開,也就半推半就地吃了。
等吃到最後一截,他在吃營養膏,恺撒就吃他的舌頭。
吃着吃着,少年的腰一軟,就不自覺倒在床上了。
恺撒一邊撐在上方綿長地吻他,一邊用手小心擡着他的傷腿,防止他受傷了還忍不住用腿夾人。
一個黏糊糊的、雞肉風味的深吻過後,打架的事就算翻篇了。
軍校已經停課,小叔又沒法來接他,當下林諾能做的,也就隻有大口吃飯,努力養傷而已。
但就在林諾認真複健時,一種在新兵營中極為普遍的心理疾病,已經悄悄找上了門。
“砰!”
林諾猛地從床上彈起。
他又一次在槍聲裡驚醒,醒來後卻發現身處恺撒的莊園,這裡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有槍聲。
被他擊斃在工廠的那個叛軍,還在夢境裡耷拉着半個血淋淋的腦殼。
剛躺下沒多久,他就因為某種被瞄準的錯覺,被迫再次從床上彈起。
他的“小貓一激靈”在戰場上無往不利,可在安全環境下屢次錯誤發動,卻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
林諾理智上明白,戰場殺人是無可避免的,再來1,000萬遍,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對叛軍開槍,否則他的隊友就會陷入險境。
但創傷反應從來是身體和大腦各管各的,林諾有時好好坐在書房看書,都要被機器人的關門聲驚得毛發炸起。
加上他還有感官超載,長期處在一驚一乍的狀态裡,林諾的精神狀況肉眼可見開始糟糕。
“這是怎麼回事?最近睡眠質量不好?”
恺撒捧着林諾的臉,端詳小孩兩個碩大無朋的黑眼圈,眉心微微皺緊。
他有時不得不離開莊園,去處理環城的事,每次回來,都會感覺小貓變得更加萎靡,原本黑亮的眼睛和頭發都不亮了。
任憑他一船一船往莊園送昂貴的營養膏和補品,都無力扭轉。
“……沒事。我熬夜玩光腦而已。”
林諾嘀咕。他下意識覺得創傷反應是一件不酷、不成熟的事情,所以不準備跟任何人說,就想靠自己硬熬過去。
但恺撒留了個心眼,晚上給林諾檢查過傷,直接把人抱到自己的卧室睡。
等到夜半三更,銀發男人莫名感覺懷裡一空,一睜眼就見林諾早已經翻滾下床,傷腿用力踩在地上,手從枕頭底下迅速摸出槍,用身體擋在窗戶和恺撒之間。
是一個在錯覺遇襲的狀态下,也不忘記回護戀人的姿态。
“第一次面對真實戰場,身體留下創傷反應,是很常見的現象。”
心理治療師說,“在一段持續時間的藥物、咨詢療程過後,通常就會有可觀的好轉。如果林同學有親屬或愛人,安全的陪伴也能給他很大的幫助。”
于是除了治腿傷的補鐵劑,林諾每天要吃的藥又多了一種。
恺撒則把在要塞的辦公室搬進莊園,盡可能隻在莊園處理工作。
之前他在易感期感官超載,是林諾一直在幫他穩定病情,現在風水輪流轉,又輪到他一邊安撫林諾的ptsd,一邊穩定林諾的感官超載狀況了。
頂層的玻璃花房陽光很好,恺撒從背後圈着他的耳機小貓,讓他把精神集中在樹葉的紋路上:
“收回注意力,仔細數數,總共有幾道葉紋?”
數着數着,他感覺林諾的肩膀動了動,應該是在笑。
恺撒就側過臉去,吮一口少年的耳尖,輕聲問他:“在笑什麼?”
“沒有。”
林諾摸摸鼻子,“隻是感覺我們真是患難兄弟……這麼小概率的罕見病,偏偏就我倆都有。一會兒你發病,一會兒我發病,還錯開輪着來。”
“這不叫患難兄弟。”
恺撒低頭,鼻尖輕觸年輕戀人的腺體,“應該叫天生一對。”
說罷,他滿意地看着自己剛吮過的耳尖開始發紅。
别扭的小貓咕嘟着嘴,不再吭聲,就低頭玩自己的樹葉去。
紅暈一路蒸騰過少年冷白的脖頸,跟天際的夕霞交相輝映,在恺撒眼裡,實在好看極了。
在這段不算太長的養傷時間裡,他們的戀人關系,居然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融洽。
林諾身心都帶着傷,既不能離開莊園,也無法脫離恺撒獨立生活,這在某種意義上,卻很大程度減輕了恺撒的焦渴感。
那些八竿子也打不着關系的難民,不再出現在林諾的生活中,什麼阿拉裡克、卡拉裡克之流,乃至林諾的至親,連摸都摸不到莊園的門。
恺撒完全獨占着林諾,林諾的每一個眼神、每一次身體觸碰、每一個難為情的笑,都徹頭徹尾屬于恺撒。
他甚至不再執着于反複咬破少年Beta的腺體,多少也讓林諾感到舒适許多。
林諾依舊在跟創傷反應艱難對抗。
他現在都在恺撒的卧室睡,但初期沒有很大改善。
總是睡着睡着,就會突如其來肌肉緊繃、四肢劇顫,仿佛驟然掉回戰場。
他在夢裡開機甲殺敵,運動神經整夜處于亢奮狀态,難免要踢到抱着他睡的恺撒——
一晚還會踢上好幾次。
“……你不要再跟我一起睡了。”
林諾愧疚極了。
他看見恺撒接管了木星環城,就猜測對方是想為難民承擔重建工作。
每天晚上被蹬醒五六七八次,也不知道白天要怎樣處理公務。
“我回自己房間去,你也好好休息。”
恺撒扳起他的腿根,看見再次開裂的傷口,眉頭不自覺皺起。
“治療師不是說過嗎?安全的陪伴是很重要的。”
他說,“我們就按照醫囑來。”
正常人在睡夢中被一遍遍弄醒,怎樣都會有火氣,恺撒當然也不例外。
每次被驚醒時,他半夢半醒的神情裡,都會透出某種很可怕的暴戾。
但也隻是很短暫的一刹那——
因為當他完全清醒,反應過來踢他的人是誰後,戾氣就突然煙消雲散了。
“小貓,噓……冷靜。我在這裡。”
恺撒低聲哄着,手掌握住林諾顫抖的小腿,以免他又亂動到傷口撕裂。
“你是安全的。戰鬥已經結束了,你跟我在一起……”
林諾滿臉都是汗水,手還抓着枕頭下的槍,在黑暗裡看恺撒的臉。
瞅了一會兒,他也不怎麼吭聲,兩隻胳膊都抱上去,摟緊對方的脖子。
一具帶着皂香的溫熱軀體,全都填進男人的懷抱裡去。
恺撒微微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也回抱住林諾,依舊摸着脊背,輕聲地哄。
哄着哄着,窗外的天就蒙蒙亮了。
林諾的創傷反應在逐漸好轉。
他偶然一次起夜,發現恺撒并不在床上,就踮着傷腿悄悄找。
找到走廊盡頭的書房,房間沒開燈,門縫裡卻透出一絲微光。
林諾就用腦袋頂開一點門,偷偷往裡面看。
銀發男人背對着門,身上披着睡袍,正在看投映在牆壁的滿屏資料。
林諾還以為是工作上的事,立刻就要把腦袋縮回。
目光卻先一步捕捉到熟悉的字眼——戰後創傷,失眠治療,藥物療程,應激反應,等等等等。
恺撒正在對照着療程,往表格裡記錄林諾的病情反應。
因為是趁着林諾難得能睡着時做記錄,他自然不可能保持平時的完美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