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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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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戒嚴”爆發的第二天。

同樣被收錄在帝國教科書中的“白堡審判”,也如約開啟。

白堡距離聖地德爾斐三十公裡,是聯邦最著名、曆史最悠久的星際法庭。

自聯邦成立以來,白堡法庭處決過1088名聯邦将軍,76名聯邦元帥,并将15名影響力極大的财閥或軍閥宣判為聯邦公敵。

有小道消息稱,白堡甚至還曾審判過德爾斐聖子。

但考慮到聯邦對德爾斐教派的支持态度,這樁指控顯得沒什麼邏輯,很快被大衆抛諸腦後。

兩千多年的不斷修複和加固,讓白堡法庭呈現出一種古老和科技詭異嵌合的違和感。

巨大的石柱從地面高高拔起,作為受審席的石柱頂部,隻有不超過一平米的站立空間,四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

而在石柱四周的黑暗裡,是從地面連接到天花闆、密密麻麻的陪審席。

繼“木星環城戰神”、“Beta們的英雄”林諾被調查局擊斃後,仍在暴怒中的人民發現,同為聯邦的戰神和英雄、參與過大大小小數百次聯邦戰役的恺撒·卡厄西斯,也戴着電磁手铐,站了那方小小的受審席上。

“非得這麼急嗎?”

席間不乏有智力正常的政府人士,一眼就看出不對勁,“真不怕再引發一次暴力抗議?哪怕延後待審呢?”

“最高議會堅持如期審理。我聽說秘密調查局倒有避避風頭的意思,但不知道卡厄西斯哪得罪了那群财閥,反正他們一緻投票表決,就要今天。”

幽暗的審判庭中,隻有一束光落在恺撒肩上,光柱裡有緩慢浮沉的塵埃。

那來自白堡頂部的一方采光口,象征“衆神之光指引凡人伏罪”。

巨大的光幕在受審席前無聲飄落,上面投映出第三行星聯邦的标志:被白色藤蔓環抱的藍色行星。

一個卡厄西斯緩慢擡眸,目光觸及标志時,唇角露出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知道今天并非他的審判日。

而是它的死期。

按照憲法,白堡在需要作出聯邦公敵的判決時,必須向全體公民實時公開審理進程。

而當漫長的案情陳述結束,當大街小巷的光幕,所有人的光腦屏幕裡,同時顯出那位昔日的聯邦英雄的臉時,每個人都聽見他問了一句話。

“星隕戰役”四個字,裹挾在這段語氣很淡的問句中,卻如一把滾燙的光刃,驟然洞穿那幅顯示标志的光幕,直插聯邦心髒。

白堡外的智囊團井然有序地工作着。

海量确鑿的曆史證據,秘密調查局當年的暗殺名單,以嚴酷審訊換來的參與者口供等,沿着已被提前控制的輿論網絡,擴散至聯邦每一個角落。

星隕戰役距今雖已有8年,但仍涉及數千萬計的烈士家屬。

有人在街頭光幕前當場暈倒。有人呆呆地擦着遺像,不知所措。

有人還在饑寒交迫中翻找垃圾,腋下夾着找工作的紙牌,卻從未想過會被驚天秘密砸中頭頂。

“……我忍耐至今。我一生所接受的教育都在告訴我,軍人應無條件效忠他的人民與政府,軍人應為人民賦予他的職責貢獻終生。我的數百萬名同僚在前線屍骨無存,我卻必須為了聯邦的和睦與穩定,永遠保持沉默……”

“3号機位後拉鏡頭。”

智囊團按着耳麥指揮,“元帥的義眼沒有淚腺,這裡最好不要接特寫。”

一個攝像機器人悄然遠離石柱,将鏡頭轉向幽暗中的陪審席。

“——直到你們以一種最血腥、最慘無人道的方式,謀殺了一個19歲的孩子。一個勇敢、純粹、堅韌的機甲英雄——我親眼見證他如何一步步成長,一步步蛻變,最終死于你們之手的孩子!”

恺撒的演講技巧千錘百煉。

他嘶啞、沉痛、隐忍的低沉咆哮,從無數面光幕傳出,如重錘般擊碎所有聽衆的靈魂。

人們環繞在花圈和石碑旁,情不自禁潸然淚下。

“他赢了。”

光腦前,奧利弗的奶奶果斷決定,“變賣名下所有财産,換一艘新型遠航戰列艦。所有人打包行李,我們馬上離開太陽系。”

奧利弗蜷坐在沙發另一側。

他自從木星環城戰役回來,就一直一蹶不振,也不知是受了什麼打擊。

聽見奶奶這樣說,他迷茫地擡起頭:

“……要離開太陽系這麼遠嗎?我聽說太陽系外全都是星盜啊……”

“内戰馬上就會開始。到時,太陽系内會淪為人口屠宰場,在這裡死去的人,将是被星盜殺死的幾十萬倍!”

奧利弗的姐兄們聞言,紛紛站起,迅速開始準備遠航事宜。

奧利弗站在客廳,攥着拳頭,嗫嚅了好一會兒,才膽怯地說:

“那我在軍校的同學怎麼辦呢?我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可他家裡沒什麼背景,肯定沒法逃出太陽系的。我、我們能不能……?”

“說什麼蠢話!”

他被一聲厲喝吓退,“還不快去做準備?!”

***

林諾蹲在空中莊園的一角,埋頭拆卸牆邊的東西。

他的星網信号又被控制了,因此所有網絡消息更新,都隻停在“血色戒嚴”的那天。

之後聯邦發生了什麼,他一概不知。

隻是“血色戒嚴”第二天的晚上,恺撒沒有像以往一樣給他打來通訊。

他想了想,向恺撒的手環發起通訊,接聽的卻是杜蘭德。

“隊長說三天後再把這個手環還給他。”

杜蘭德說,“其他的,隊長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林諾張了張嘴,還想問什麼,卻注意到通訊器的背景音裡,有類似“十三艦隊緊急集合”之類的廣播音。

他立刻凝神去聽,聽出這是一段十三艦隊即将離開駐紮地,前往太空巡航的命令。

小叔就在十三艦隊的營地醫院。

林諾的心髒怦怦亂跳了起來。

他在莊園的巨牆下反複徘徊,突然說:

“杜蘭德,我可以看看你頭盔的下面嗎?”

杜蘭德想了下,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手觸上頭盔頸後的按鈕,把狼頭卸了下來。

雖然隻有短短幾秒,但林諾還是看清了那張腐蝕殆盡的臉。

腐蝕的皮肉呈經絡狀,是跟至今仍在療養院的星隕戰役幸存者,一模一樣的特征。

随後,杜蘭德又把狼頭扣回去,解釋說:

“我不能摘掉太久,會沒法呼吸的。”

林諾嘴裡咬着工具,将最後一段電路拔下。

數百次的失敗過後,層層疊疊的莊園大門,蓦地發出一聲嗡響,似乎馬上就要開啟。

而在莊園的遠程警報響起以前,他又迅速将電路接回。于是大門紋絲不動地閉合着,仿佛從未被破解過。

他依舊把工具埋在機器人管家的清掃範圍外,拍拍手和褲子的灰,回到别墅裡去。

一進正門,芝士焗肉的香氣,就從廚師機器人的托盤撲鼻而來。

跟他第一次與恺撒走進莊園時相比,莊園如今已經天翻地覆。

所有樓層都已經修建完工,母艦甲闆上方的三層别墅,囊括了聯邦當前技術能提供的所有居住和娛樂功能,恺撒曾戲言說,他的實際占有區域其實僅限二樓最角落的書房,其餘面積全是林諾和冥炎在住。

上三層尚且如此,甲闆下方的三層地下空間,則完全能看出從設計階段起,就是想送給林諾的。

可以親身重溫經典戰鬥的全息影院,機甲工坊,機甲藏品基地,模拟演練場,龐大的星際沙盤。

除了實機操作功能因違法不能實現,地下三層足以讓聯邦任何一個最苛刻的機甲迷流下眼淚。

而恺撒上次跟他通話,在自顧自說了一大堆話後,曾低聲向他承諾,等到軍事法庭一結束,他就再帶林諾去金星的機甲實驗場試駕。

“那裡有聯邦首架能夠分體重組的新型機甲。想想看,僅憑大腦控制機體的每個部位,讓它們自由組裝成各種形狀……”

恺撒在他耳邊輕聲說,“到時,我們直接把空中莊園開到金星去,在實驗場待上十天半個月,直到小貓開膩了為止。”

芝士焗肉也一如既往美味。

林諾偶然一次拆了廚師機器人的背闆,發現它也是從他最愛去的那家餐廳收購來的。

恺撒三天都沒有聯系他。

他已不太能分清是思念還是戒斷反應,當他用完餐,回到花園挖出工具,開始拆卸另一個裝置時,他依然會下意識把情侶手環揣在褲兜裡。

若是換作其他人——

林諾低垂着眼,護目鏡上隻有焊斷迸發的火花,看不清眸色。

或者隻是他換宿舍前的舍友,那些對他說出“請你以後少出風頭”的人們。很大概率也會這樣勸他:

“……要不留下吧。恺撒是強橫了些,但他這樣愛你,對你好,又掌握着能讓你一輩子無憂無慮的權勢,你甚至依然對他懷有感情。而且他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哪怕隻是為了報恩……”

手中的焊槍火花四濺,最終切斷了關鍵的輸電通路。

頭頂原本晴朗的藍天白日,就像沒了電的屏幕,突兀地閃爍起來。

随即緩緩褪去。

籠罩莊園的溫室屏障消失。

木星上空劇烈的雷暴和風雨,便如利箭般潑灑而至,在恬靜的花園中濺起無數泥點。

地球大遊行過後,所有星環城的基礎設施都受到了影響,其中就包括木星環城的溫室屏障。

木星自身有巨大的反氣旋風暴“大紅斑”,一旦失去溫室屏障的保護,木星極強的風暴、流速飛快的雲層、急劇的溫壓變化和頻閃雷暴,都會頃刻吞噬整個環城。

林諾收起工具,在動蕩的風雨中站直身體。

暴雨很快把他的黑發和身軀盡數淋濕。

而少年扯下護目鏡,仰起黑眸,望向電閃雷鳴的天穹。

可惜。

他是一個在信奉機甲屬于Alpha的世界中生活了19年,也依然會把報名表重重拍在聯賽台上的Beta。

回地球,找小叔。

托付給信得過的生意夥伴,護送他們到自由南境去。

回聯邦,尋找志同道合的夥伴,投身于轟轟烈烈的變革中。

他甚至已經想好,如果那個在遊行假扮他的孩子,已經在治療後痊愈,他或許還能成為自己最早的一批同盟夥伴。

到目前為止,即便經曆了令人窒息的愛情,但恺撒對他而言,依然是一個“有性格缺陷的偉大英雄”。

他決意先跟恺撒和平分手,離開這裡,安頓好小叔。

等到恺撒冷靜下來,理解并尊重他的決定,或許未來他們還能合作,他也可以在幫助變革方面,報答曾經恺撒賦予他的恩義。

無論如何,他不會允許自己的一生,在一個Alpha以愛情為名的圈禁中耗盡。

暴雨激烈澆打母艦。

林諾冒雨登上三層平台,目光越過莊園的巨牆,望向甲闆上的停機坪。

停機坪空無一物。

沒有載具,他是不可能從高空中的母艦離開的。

那将是阻攔他的最後一站。

***

白堡法庭第一次審判,在一衆陪審團狼狽離席的狀況下匆忙結束。按照流程,公開審判會持續三天,直至最終宣判恺撒為聯邦公敵為止。

但第一天恺撒就給了聯邦當局沉重一擊,最高議會每個人都急赤白臉,争吵不休,以三大财團為首的财閥代表,卻穩穩當當坐在席位上,又一次笑着投了支持票。

“當然要宣判他是聯邦公敵啊。怎麼可以因為怕幾個平頭百姓就打退堂鼓?他今天敢在法庭上給自己的接班人公開哀悼,明天敢幹出什麼來誰都不知道。政府既然提他上庭,按死他的膽量都沒有嗎?”

“你……你們跟卡厄西斯是一黨的!”

席間,秘密調查局代表吵對面嘶聲怒吼,

“你們明知這樣會激化矛盾!事态會更加不可收拾的!”

财閥代表笑了笑,隻是用手帕擦拭自己昂貴的手表,并沒有接話。

他們已經占據最高議會的半壁江山,對政府一側是壓倒性的優勢,投票結果沒有任何異議。

另一個财閥代表探身過來,附耳笑道:“還是以太集團眼光長遠。貴集團滞銷的軍火終于該有用武之地了?”

“哪裡哪裡,彼此彼此。聯合礦業的能源礦前景也不遑多讓嘛。”

“白堡審判”第三日,恺撒·卡厄西斯被宣判為聯邦公敵。

按照聯邦憲法,聯邦公敵将會被剝奪公民權、人權、财産權,流放至太陽系邊界地帶,可被任何公民殺死,且殺害者不需要負法律責任。

但最高議會别出心裁,在宣判時專門加了一個緩刑期限,保留恺撒的政治身份和自由活動權利,隻收回聯邦頒授給他的所有軍事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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