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持續澆注。
别墅三樓的圓形浴室,亮起暖黃的燈。
林諾攙抱着銀發男人,一步步挪進寬闊的圓形浴池裡。
他們兩人都濕透了,雨水混着恺撒身上的血,在浴池底部蜿蜒成河。
林諾打開保溫烘幹系統,帶着熱度的烘幹燈,便在浴池上方嗡嗡運作起來。
在屢次想把恺撒按進治療艙失敗後,林諾不得不動用在軍校學習的所有醫療知識,親身上陣給恺撒包紮。
他在家務機器人的幫助下,用裁縫剪刀剪開了恺撒上半身軍裝,将被擊碎的防彈背心拆下來。
大緻确定恺撒身上有幾處槍傷後,林諾一邊開着軍醫護理系的網課,一邊有點發顫地抓着針線,從頭部開始處理恺撒的傷口。
“開始縫針前,我要給你用小劑量麻醉。”
“我從不用麻醉。”
“不用麻醉會很痛。我不是軍醫護理系學員,手法不會很專業。”
“小貓是在心疼我嗎?”
“……”
林諾長長吐出一口氣,撥開恺撒血淋淋的銀發,将針尖刺入傷口邊緣。
他在給恺撒縫合頭皮上的傷,恺撒就擡着義眼凝望他,臉上一直有種快樂的神情。
林諾搞不懂他的快樂從何而來。
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跟恺撒說話的語氣也是冷硬的,可恺撒任由林諾在自己頭上縫縫補補,鼻尖輕蹭着林諾的領口,又開始沉迷地嗅聞。
“我回得太急了,沒來得及給你買禮物。過幾天……咳咳……我們就到金星去。我還是給你當輔助機甲師,這次小貓想試駕多久都行。不過确實要等上幾天……小貓等我養好傷,好嗎?”
林諾剪斷線頭,墨睫垂落,僅回以沉默。
即便到了此時此刻,他也不會想要欺騙恺撒。
幾天前已經寫好的分手信,此刻就靜靜躺在卧室的床頭櫃裡,等着被取出。
在處理恺撒胸口的子彈時,林諾用掃描器檢查了一下,發現這種老式彈頭内還有未燃盡的能源晶,随時有再次爆燃的風險。
他停下手頭動作,沒什麼表情地說:
“你必須用麻醉。取出彈頭的過程中,一旦周圍肌肉痙攣,彈頭就可能爆燃。”
“我從不用麻醉。”
“那就自己躺進醫療艙。沒必要讓我處理。”
林諾從浴池直起身,将醫療工具全部丢進機器人的托盤裡。
但他站起到一半,手腕已經被恺撒用力扣住。
恺撒一邊輕咳,一邊緩緩勾緊他的指尖,低聲道:“我用麻醉……”
按照網課視頻,局部麻醉的納米粒子注射量,應控制在4mg以下,全身麻醉則在8-12mg左右。
而像恺撒這樣的小部位槍傷,理所當然應用局部麻醉。
林諾将納米注射器刺進槍傷邊緣的皮肉,慢慢屏住呼吸,開始注入納米麻醉粒子。
刻度顯示即将超過4mg時,他的黑眸輕微一閃,眼前閃過仍留在停機坪上的私人飛艇。
那是數日以來,唯一能被他接觸到的空中載具。
恺撒沒有注意刻度顯示,而是一直在仰頭看他。
仿佛林諾專注到鼻尖冒汗的神情,在他眼裡是什麼宇宙級美景似的。
刻度顯示到達4mg。
林諾突兀地拔出針頭,壓緊針口,并迅速打開監測設備。
“正常呼吸。任何不适都要及時告訴我。”
“嘶。”
恺撒被他粗暴的拔針手法,弄得輕抽冷氣,又忍不住笑,
“确實有點疼。小貓醫官手也太重了吧?”
林諾全部注意力都在傷口上,耳邊聽恺撒說疼,動作下意識地放輕了。
他埋頭吹了吹,皺着眉低聲說:“再忍耐一下。等到麻醉粒子起效,就不會那麼疼了……”
等他反應過來時,恺撒已經握住他的後頸,輾轉吻上他的唇舌。
莊園上空滾過急促的悶雷,母艦再度在風暴中震顫。
浴池頂部的水晶燈輕微晃動,在不穩定的破碎光影中,林諾嘗到了恺撒唇間的血腥味。
他為了處理恺撒胸口的傷,本就是蹲伏在恺撒腿上的,兩手也拿滿了醫療工具。
于是他稍稍停頓了一會兒,就小幅度扭頭,用肘部抵開恺撒握住他後頸的手。
“回程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你沒有感官超載症,沒有區别其他Beta的機甲天賦……”
濕濡的唇瓣間,拉出染血的銀絲。
恺撒抵住他的額頭,聲音很低地喃喃。
“我把你從要塞港口帶回辦公室,你在我的沙發上熟睡又醒來……之後我們或許就不會去機甲訓練場。也許是你最喜歡的芝士焗肉餐廳?也許我們也會一起去南境……我不知道,林諾。我不知道……”
逐漸起效的麻醉劑,似乎一定程度上麻痹了恺撒堅固的理智,讓他說出一些不知是真話還是胡話的東西來。
但即便認為恺撒是在說胡話,林諾還是垂着黑眸,一邊擦拭工具,一邊答複他:
“我依然會去機甲訓練場的。然後我會在幾個月後的機甲聯賽中一敗塗地,進一步加深Beta不能承擔特種作戰位置的刻闆印象。我絕不願意失去我的天賦,哪怕它給我帶來了十幾年的感官超載折磨。不管芝士焗肉還是南境,都不可能讓我甘心。”
恺撒勾起唇角,一邊輕輕咳喘,一邊低聲說:
“是的,你一直就是這樣的孩子……你從沒有改變過,對人,對理想,對你的‘道理’……你從來都一心一意,總是一根筋……”
林諾小心把血淋淋的彈頭取出,這才松下肩膀,丢在機器人的托盤裡。
恺撒提起他們的初遇,蓦地讓他想起自己滿心孺慕,像跟腳小貓一樣追着恺撒學機甲的日子。
即便時過境遷,那段時光也是不可磨滅的美好回憶。
他冷若冰霜的俊臉上,開始不自覺顯出一絲柔軟來。
即便負傷虛弱,恺撒也迅速捕捉到了他的動搖。
不知怎麼的,一種劇烈的恐慌正在心中蔓延,某種莫名的預感,迫使銀發男人撫住林諾的側臉,近乎乞求似的低聲喃喃:
“我們就從那個時候開始,重頭再來……好不好?我們從宙斯要塞的辦公層,到中央軍校的訓練場,再到南境去……這次換我來向小貓表白。現在‘計劃’徹底結束,我們……會比從前更好的。好一百倍,一千倍……”
他的神智被麻醉劑、和林諾環繞的氣息同時麻痹,險些把剛剛完成的“暴風眼計劃”也說出來,幸好及時把話頭掐住。
但林諾垂着那張俊美的臉,不回答也不笑,唇角始終倔強地向下抿着,隻眼裡有一絲明滅不定的光影。
“……你依然愛我嗎?林諾?”
長時間不能得到回應,恺撒的義眼開始不安地顫動。
他捧起林諾的臉,希望他最喜歡的那雙黑眸,能夠再分些餘光給他。
“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對嗎?就算隻是一點點?”
依舊是長久的沉默。
恺撒眉梢輕抖,最終無法忍耐地吻上去,兩人的唇舌間再次溢滿血腥味。
但在輾轉糾纏的唇舌間,他突然感覺少年的舌尖輕輕動了一下。
是一個難以察覺的、細微的回應動作。
銀發男人的呼吸瞬間重了。
他借着母艦微晃的幅度,受傷的軀體竭力往前傾,最終成功将林諾壓倒在浴池底部。
恺撒扣着林諾的手腕,不斷忍耐喉間的咳意,近乎發狠地激烈吻他。
池邊的托盤也被動作帶翻,針管和醫療工具叮叮當當掉落,在他們身邊骨碌碌地來回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