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真是小叔,手腳也戴着鐐铐,被士兵推着輪椅入場。
他身上之前還未痊愈的燒傷,看上去更加嚴重了,似乎沒有得到任何有效治療。
一進宴會廳,小叔也急切地在人群中掃視,掃過兩圈後,正巧遠遠跟林諾對上視線。
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欣慰的笑,但随着小叔被士兵推向另一張圓桌,兩人臉上的神情,又同時轉為擔憂。
所有囚犯全部落座,士兵手扶槍支,站立在座椅後方。
上千人的宴會廳,沒有一絲人聲,隻有小機器人來回忙碌的細響。
良久,一種特殊的金屬碰撞異響,自宴會廳前方傳來。
林諾眼角一跳。
他最熟悉的身影,帶着一衆狼耳直立的警衛隊,出現在宴會廳前的躍層上。
“晚上好。首先,我必須請求諸位的諒解——為我忘記向諸位發出邀請函,就自作主張籌辦了這場晚宴。”
恺撒微笑着說。時隔多日,他依然披着漆黑的軍裝大衣,銀發細緻地向後梳着。
但那套軍裝已經跟聯邦軍服有輕微的不同,多了銀色的燙邊,剪裁也更加尖銳酷厲。
“在座的諸位,或許都曾在不同時刻與我為敵,但同樣處在曆史變革的洪流中,我相信我們都是被命運推動,才會做出對立的選擇。
“但那一切已經成為過往雲煙。今天,我邀請大家出席這場晚宴,并非為了重操舊怨。第三行星聯邦即将進入新紀元,我衷心希望,我們會捐棄前嫌,為人類文明重現輝煌,而并肩戰鬥……”
在場所有人,隻沉默聽着恺撒演講,一個都不敢動。
林諾聽到一半,冷冷一嗤,把被拷住的手拿到桌上來,去取轉盤上的芝士龍蝦。
他跟恺撒的前嫌不可捐棄,也不再稀罕聽他虛僞的演講,索性去拿東西吃。
但他的指尖還沒碰到龍蝦,台上演講的恺撒生生截住話頭,溫柔地叫他:
“林諾,我的戀人小貓。到我這裡來。”
林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林諾這個名字,對在場所有人都是重磅炸彈,名字後跟着的稱呼,又是一枚重磅炸彈。
一時間整個宴會廳的人,都猛轉過頭來看他。
他坐在無數目光的交點處,隻覺得如果這些目光有溫度,大概會把他的毛發都燙焦。
“來。”
恺撒仍在柔聲呼喚他,還對他的方向張開手。
“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過來給我一個擁抱,小貓。”
不遠處的餐桌傳來一聲震響。
是小叔的頭被士兵的槍抵着,重重壓在了餐桌上。
林諾猛地站起身。
他下颌緊繃,黑眸直直盯着台上的恺撒,拖着腳鐐朝他靠近。
但在他快要踏上躍層階梯時,宴會廳裡再起波瀾:
一個受盡饑渴折磨的财閥,忍不住偷喝了一點面前的紅酒。
但下一秒,鮮血就從他的眼耳口鼻汩汩流出,他近乎凄厲地尖叫着,眼睜睜看着自己喉部和胃部,滋滋地穿出一個大洞,粉色的腸子流了一地。
“……食物有毒!!!!!”
“他要殺光我們!!他是要殺光我們!!!!”
宴會廳頓時大亂,尖叫、桌椅倒地聲和槍聲此起彼伏。
林諾急回頭要去找小叔,但腰後猛地一緊,他被踉跄着拽上台階,整個人都撞在男人身上。
一擡頭,就跟一雙森冷的義眼撞個正着。
恺撒回頭告訴警衛隊:“盡快把這裡解決幹淨。”
“是,隊長。”
尖叫聲開始減弱。士兵用槍把人的腦袋重重壓進餐盤,逼迫他們吞食劇毒的食物。
混亂中,林諾看見小叔從輪椅上翻倒,緊接着,就是讓他痛徹終生的一幕——
中年男人拖着重傷的身體,在混亂的人堆裡奮力往前爬行,嘶啞地朝恺撒喊:
“放了小寶……求求你……不要傷害小寶,一切都是我的錯……殺了我吧……求求你——”
林諾瘋狂地吼叫、大罵,用戴着鐐铐的手腳去攻擊恺撒,可渾身覆甲的杜蘭德,已經從恺撒手中把他接過。
厚重的動力盔甲嗡嗡運作,林諾簡直像被機器固定在原地,手腳都無法再動彈,眼睜睜看着恺撒從腰後拔出槍,一手朝地上的中年男人舉槍,一手斜豎起手掌,擋在臉前——
那是一個不想讓血濺到自己臉上的射擊姿勢。
林諾的咒罵聲停住了。
他總是驕傲挺直的脊背,就在那一刻被突然擊碎。
少年發軟的膝蓋,碰到了杜蘭德的金屬戰靴。他發瘋般地向銀發男人乞求,眼淚全都掉在金屬臂铠上。
但杜蘭德一把将他拽起,并準備從鮮血飛濺的宴會廳撤離。
“别殺小叔——求求你,恺撒……别殺他——”
少年絕望的哭喊聲穿透耳膜。
恺撒垂着義眼,持槍的手稍往側偏移半公分。
幅度很細微,幾乎不能察覺。
“求求你……恺撒——”
但林諾泡滿淚水的雙眼,已經被杜蘭德的金屬手掌捂住。
指縫間的最後一瞥,他看見恺撒漠然的側臉,耳邊傳來一聲爆能槍的巨響。
爾後,鮮血大量噴濺。
血液滴滴答答。
從那隻皮革手套上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