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鐘聲敲響。
還在奧林匹斯山下跪拜的信徒們,茫然地擡起頭,看向空中。
莊園母艦是隐形的,他們當然看不見聖殿上方的龐然巨物。
隻能看見布滿陰霾的天空,以及不知道從哪裡飄下來的玫瑰花瓣。
……林諾早該知道,自從他被恺撒俘獲開始,他就不該再輕視恺撒的任何一句瘋話。
在第三行星聯邦,無論是否德爾斐信徒,一場公認規格最高的婚禮,就是由紅衣主教主持,并在聖殿上方的聖光中進行。
林諾100%确定恺撒不信教,甚至是會嘲諷聖子有幾個師的那種人。但不知道怎麼的,在将近一個月興緻勃勃的籌劃過後,恺撒最終把婚禮地點定在德爾斐聖殿的上空。
“他們都說以聖殿規格舉辦過婚禮的人,命運将糾葛終生。”
恺撒抱着林諾的腰,很認真地鑽研德爾斐聖經。
聖經是新買的,塑封锃亮,跟信徒舍友們從小翻得破破爛爛的聖經完全不一樣。
“在這裡舉辦過婚禮的人可不僅隻有信徒。政客、明星……連最薄情寡義的群體都能長相厮守,這說明所謂的聖光,或許是真的有點東西。”
銀發男人這個月的心情一直很好,還抽空擊潰了叛變的第六艦隊,把第六艦隊指揮官的頭挂到白堡門柱上。
他一邊翻閱聖經,一邊輕聲把一些重要句子讀給林諾聽,偶爾偏頭親吻林諾的後頸。
要是忽略林諾手腳上的鐐铐,這一幕還真像一對正在準備婚禮的甜蜜戀人。
林諾已經快有三周沒再開口說話。
随着預測中的“易感期”越來越近,他的身體最終徹底背叛了他。
無論身體本能還是情緒,他對恺撒信息素的反應正在變得越發強烈,對學術界“Alpha和Omega究竟是人類的進化還是退化”的争論,也開始理解得越來越透徹。
他曾經是個可以全憑理智支配行動的Beta,偶爾看見甩着牛牛狂追Omega的Alpha,或者身陷虐戀、卻不知為何就是不離開的Omega,都隻會默默給他們讓路,并露出茫然神色。
然而如今,他會在醒來時發現自己趴睡在恺撒胸口,哪怕入睡前,他已經把自己挂在床沿上;
他會在恺撒出門時罹患分離焦慮,這種焦慮甚至會讓他手指發抖,無法專心磨出一把帶血槽的棱刺。
直到恺撒打完仗趕回來,把他緊緊抱進懷裡親吻為止。
所以這就是所有Alpha認知中的“愛”嗎?
他心想。
用野獸般的嗅探本能、信息素和匹配度,将肉丨體和靈魂牢牢栓在一起,直到連彼此的血肉都融合黏結,成為一團糾纏不清的怪異生物,再也分不清誰是誰。
但他永遠不會再去跟恺撒探讨這些。
有時望着鏡中的自己,他偶爾還會覺得很想吐。
曾經作為一個驕傲個體的“林諾”,好像突然有一天感染了外星病毒,從被反複扣緊的指尖,被緩慢厮磨的唇肉,被不斷含吮的耳垂開始,一點一點被另一個人入侵,直到變成一個既不像“林諾”、也不像“恺撒”的東西。
說不出是幸運還是不幸。這種隻有在清醒時才能感到的痛苦,也正在一點點被向下堕落的快樂吞噬。
尤其恺撒總在一邊觀察他的反應,一邊不斷精進引誘技巧,并且成功在婚禮前夜,從林諾發軟的唇舌間,騙出了那句“我也愛你”。
“……”
恺撒和林諾都像是一瞬間驚醒了。
隻是兩人的反應十分迥異。恺撒驟然把林諾的後腦壓近,義眼裡迸發灼亮的光:
“……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的好小貓……再說一遍給我聽。”
而林諾的反應,是照臉給了一拳。
在接下來的激烈鬥毆中,他不慎爆發出信息素風暴,把恺撒也拖進了易感期。
“——我會在婚禮上永久标記你,林諾。”
恺撒眼疾手快,先給自己紮了一針抑制劑,才勉強延後了一點時間。
他把沒用完的抑制劑丢出窗外,不讓林諾抓到,然後把少年的臉按進懷裡,沙啞而愉悅地附耳低語:
“從那一刻起,你就會成為完全屬于我的Omega。不會再有任何人、任何事物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林成彬不能,你的點頭之交學長不能,即便連我自己都不能。你生來就注定是我的君後,戴着小貓皇冠坐在我身邊,陪伴我從帝國誕生到宇宙寂滅。我們會有很多很多孩子,有的像我,有的像你,我會把長得最像你的那個捧上王座,讓ta延續我們的血脈……”
所謂“婚禮”,也像一場混亂荒誕的夢。
鋪滿花瓣的莊園沒有賓客,聖殿鐘聲經久不息,但長毯盡頭,卻竟然真的杵着手捧聖經的紅衣主教。
在信徒舍友的傳教影像裡,他們看起來高高在上、睥睨衆人,而在恺撒面前,這些主教卻微微躬着腰,盡量自持地向他解釋:
“……聖殿無法讓聖子殿下參與到私人婚禮中。這是有違原教典的,請您原諒,執政官大人。但作為替代,我們可以讓神侍為您和您的愛人祝禱。這些神侍貼身侍奉聖子殿下,他們在德爾斐的地位,也隻是僅次于聖子殿下而已。”
恺撒往遠處看了一眼。神侍們戴着紅色的寬大兜帽,兜帽下的雙眼雙耳,居然是被縫死的,隻留下口鼻呼吸和歌唱,看起來非常可怖。
他嫌惡地說:“叫他們戴面具。太醜了,會讓我的戀人心情不悅。”
“當然如您所願,執政官大人。”
林諾被機器管家攙扶着,蹒跚踏上長毯。
他赤着腳,不得不把一半重心放在機器人身上,白袍下面滴滴答答,淌濕了一路的玫瑰花瓣。
他沒能搶到抑制劑,于是被首次易感期折磨到今天。隻覺得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濘的沼澤裡,沼澤還似乎會伸出無數引誘的舌頭,不斷舔舐他的腳心和趾縫。
“以德爾斐之名,衆神注視,聖光見證恺撒·卡厄西斯與林諾……”
紅衣主教被下令背對林諾,低聲念誦聖經。
無眼無耳的神侍則在更遠處,頌唱隻為聖子獻上的聖歌。
林諾竭盡全力地挪着腿,濕透的黑發遮過眉眼,眼神卻始終倔強。但終究事與願違。
他軟倒在距離恺撒僅半米的地方,藏在衣袖裡的棱刺,也掉落在濕濡的花瓣間。
“是給我的新婚禮物嗎?謝謝小貓。”
恺撒一把接住他,還把棱刺也撿了回來,溫柔親吻他濕透的額頭,
“我知道這很不好受。我也在忍耐……但至少要交換過戒指才行。”
無名指被冰冷的金屬環拴住時,林諾已經基本沒有什麼自我意識了。
紅衣主教帶着神侍落荒而逃,被無人飛艇快速送離莊園。
花瓣雨越來越急,幾乎要把他徹底掩埋。
少年向後堕入玫瑰色的沼澤,如溺水者一樣掙動四肢,最終無意識抓住了Alpha肌肉堅硬的手臂。
迷蒙間,花瓣落在耳際的簌簌細響,隐約變成了賽場喝彩的人聲。
接連多日的艱難對抗後,林諾第一次發出了悲戚的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