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去了天問的地牢。
地牢的入口是一家由天問經營的旅店,門口挂着“内有客房”的牌子。江秋進門之後,直接繞道後院花草掩映間的木舍前,推開門,内部卻是向下的石制台階。
向下走一段,先是一座酒窖。江秋彈指在酒窖的地面上敲了兩下,暗門彈開,此刻,森然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空氣中隐約傳來一聲慘叫。
江秋眉目不動,繼續往裡走。
掌櫃低着頭,挂在旅店門口的牌子換成了“客房已滿”。
容周行是這個時候到的。
掌櫃的上前迎他,指着“客房已滿”的牌子,有些躊躇。
地牢一次性是不放兩撥人進的,門口的牌子即沉默的告示,如若挂着的牌子是“客房已滿”那後來者就得在旅店裡候着,等到已經在地牢裡的人出來。
但容周行是這兒是實際持有人,于是他可以破例。
掌管的把旅店大門關了,親自提着油燈送容周行下去,到酒窖門口時,容周行沉吟了一下,把掌櫃支了回去。
地牢沒有獄卒,天問的黑衣人影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把江秋引到牢房門口,又悄然隐了回去。
空蕩的走廊中回蕩着江秋開鎖的聲音。
牢房裡的人是被鐵鍊穿過琵琶骨吊在那裡的。
這人是朱太守三年前手下的一個主薄,姓何,該招的先前都招幹淨了。
三年前朱太守突然與北燕斷了聯系,允諾的糧食也沒有如約送達。北燕方探查不到大梁内部太細的消息,隻知道表面上朱太守還是灞州的主事人,于是一直誤以為是朱太守臨陣叛變。
直到半個月前,北燕突然越過朱太守,開始聯系三年前因為文書工作,曾經和北燕方有過直接接觸的其餘人等。
這些人大多數在三年前已經被清理完畢,剩餘的,如這位何主薄,仍然在太守府内任職,卻逐漸被邊緣化。
但再邊緣化,也是官府裡的人,是知道容周行是現在灞州的話事人。
這個消息不難打探,漏出這個消息的人也不僅是何主薄一個人。
這些江秋都知道。
隻是那天他和季懷仁在北境軍,乍然聽聞容周行遇刺的時候,他在那個瞬間,感覺到自己被滅頂的恐懼包圍,又像在深海裡,越掙紮,越窒息。
他害怕死了,但他又不能去找容周行大哭一場。
何主薄的目光裡,江秋像個玉面閻羅。
江秋年紀小一點的時候,很顯臉嫩,也因為這個沒少在丐幫裡吃虧。随着逐漸長成,面部的輪廓顯現,不再是一團和氣的娃娃臉,薄薄的一層皮覆在骨相上,凝着神情的時候,有種很淡漠的肅殺氣。
他不動刀,不動劍,隻是撿起地上的鎖鍊斷頭。
“啊——”
慘叫聲。
搖動的鎖鍊磨破已經結痂的傷痕,新鮮的血迹滲出來。鐵鎖蒙着淡淡的暗紅色,不知道幹涸了幾次又重新沾上了幾次血迹,已經染不上新的顔色。
江秋聲音很輕地說:“傷害他的人都得死。”
他的手是握筆而不握刀劍的,隻有無名指指尖有筆杆磨出的薄繭,這雙手掐在何主薄的脖子上。江秋說:“我這麼喜歡他,你居然敢把消息賣給别人,害他受了傷。”
手底的人好像掙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