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含着笑漫不經心的目光刹時就收攏了,他想也不想把容周行往身後一帶,袖中的暗器在燭台的映照下閃過銀光,就要脫手而出。
“慢着。”
容周行從背後精準地按住了他的手。容周行的手心幹燥而溫暖,江秋的動作滞緩了一瞬,但也隻是一瞬,下一刻,袖中的三柄經由改良的針狀匕首帶着勁風刮出,紮在了來人衣擺前三尺處。
射出暗器的後推力把江秋直接從容周行身邊推開,他撞在一側脫皮掉漆的牆面上,很輕地嘶了一聲。
他真的痛的時候反倒沒什麼聲響。
來人繞過插在地上的三柄針狀匕首,從厚重的帷步後踱步出來,未見人,先聞聲,那個人撫掌贊歎道:“幾個月不見,沒想到兩位的關系這樣一日千裡。”
樓間月裝模作樣地要往燭台後躲,指着江秋對容周行說:“江大人對我對你可是兩幅面孔啊,上次他在地牢威脅要殺我,我都還沒跟你告狀呢。”
江秋的發冠被剛剛那一下打散了,流水一樣傾瀉下來披了蠻肩。他垂首的時候小半張臉都掩在陰影裡。
他想,為什麼又是樓間月呢。北燕到大梁的關口什麼時候查人這樣稀松,天問又都是幹什麼吃的,北燕的暗探已經在到他面前了,卻還像死了一樣毫無聲息。
又是為什麼,偏偏在他布置好一切,留給容周行的這個晚上。
容周行問:“傷着了?”
江秋不響。
容周行從上往下看的時候,隻看得見江秋在他面前最慣常的眉眼低垂的恭順,殊不知鴉羽一樣微顫的眼睫下,盛得都是明晃晃的殺意。
容周行隻好轉向樓間月:“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記得我約你是今晚亥時三刻在太守府會面。”
樓間月:“這裡安全啊,天問裡三層外三層都快把這裡刨個底朝天了,老鼠洞都給他們堵起來了,你說全灞州府哪裡有這裡安全呀……啊,你不知道?難道這些江大人都沒告訴你嗎。”
容周行對他三言兩語間的供火能力五體投地。
好在樓間月廢話完,也記得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掏出兩個信封遞給容周行:“紅色的信封是你讓我查的東西,這東西背後的水太深,我才死活跟你說我得親自走這一趟,你現在看,閱後即焚。”
容周行把信封拆開,信封裡隻有薄薄一張頁,還有顯然地裁剪後毛邊的痕迹,恐怕是不知道哪裡裁下來的半頁紙。容周行目光上下一掃,周身的氣息就沉了下去。
他撚着信紙讀完,心中覺得可笑至極。
他想笑,可眉目就是順不了他的心意擺出一個笑模樣。
容周行走到燭台邊,把信點着了。
樓間月站在五步遠處看着他,目光複雜。此刻樓間月身上潑皮無賴招貓逗狗的那層皮順着筆直的脊梁骨滑的下去,露出内裡堅硬分明的血肉來,他說:“我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有好人,有壞人,有假仁假義之輩,也有心懷蒼生的真君子……這其中你是個人物。”
燃盡的灰燼落在燭台下,被從破洞的窗戶漏進來的夜風一卷,就杳無蹤影了。
容周行沒什麼誠意地沖他一拱手:“謬贊。”
他有些拉不下為尊為長的架子,主動去哄江秋,但他回過頭的時候,江秋還是在牆邊不聲不響着,好像撲到他面前甩出那一排暗器就已經耗盡他所有的力氣了。
容周行想起江秋撲過來時帶來的溫度,心裡一軟,他沖江秋伸出一隻手說:“小秋,你過來。”
江秋把手放在他伸過來的手掌上,動作很輕。
容周行:“不問我剛剛看的是什麼?”
江秋搖頭:“我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