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周行被推進江秋的懷抱裡,而江秋顫抖地幾乎站不住,他在廣袖之下牽着容周行的手,能感覺到容周行指尖滲出的冷汗和流失的溫度。
天問如臨大敵。三十人全數而出,把送客廳内外徹底隔開。失手放走刺客的天問沉默地跪在江秋身前,江秋看也不看他一眼。
容周行咳出一口血的時候,江秋的眼眶紅了。他抿着唇不說話,隻是眼睫一閃,睫毛上就是一片濕潤的鴉色。
容周行撐着他說:“小秋,他們既然要刺殺,用的就是緻命的毒,若是我救不回來,你替我的位置,陪三殿下進宮,扶三殿下登基,宮裡的折柳你能相信,世家翦除不是一日之功,你和折柳一起從科舉動手,三年六年九年,總有看到成效的一天。”
他的血從唇齒間淌出來,落在他們交疊的袍袖上,江秋幾乎站不住,是小圓從背後扶他。
“……還有呢?”
容周行擡眼看了江秋一眼,那一眼是有缱绻的,他的眼神很溫柔,往裡看,裡面像是藏着說不盡的話,但最終容周行隻是說:“江山社稷,交給你了。”
他的手臂脫力地垂落下去。
江秋從未這樣徹底地擁抱過容周行,然而,此刻他隻覺得容周行在他的懷裡一點點消融。
江秋就這樣攬着容周行,兀自站直了,吩咐道:“都殺了吧。”
小圓沒反應過來:“所有的樂人?”
江秋冷冰冰地一點頭,天問的刀就落下來了,于是更多的血色開始在亭外蔓延,容老爺的目光閃爍,看向江秋的目光漸漸地變了。
江秋不怎麼關心地收回了目光,他望向容周行阖着的雙目和平靜地面容。衆目之下,他毫不遮掩地湊在容周行耳邊。
江秋的語調又陰又冷:“你這算什麼呢,容周行……為了你的江山社稷,你都不願意敷衍我一下,好讓你死了之後我來替你看着這江山社稷守活寡嗎?”
“說話啊?”
江秋扣住容周行的後頸。
“你就不怕我回頭把江山社稷全都扔一邊,自己甩手就走了?到那個時候,你的陛下、你的三殿下、你的折柳,還有你的理想,全都見鬼去吧。”
幾步遠外的世家諸人受了太多的驚吓,江秋這一番話他們都聽見了,誰都沒聽明白。站得近的諸如小圓,知道内情,就更隻敢在原地假裝自己是一根木棍,什麼也不敢說。
江秋在一片寂靜裡,抓到了那個線頭。
一個月前他和劭河清去接折柳的傳訊,遇到一波人要刺殺驿站長韓大人,那些人自稱是容老爺的手下,一見面就叫出了江秋的名字。
……那容老爺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是誰?
江秋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他永遠慢一步、差一招,他平生最恨自己無能為力,因此拼了命地往前狂奔,但每每到了容周行面前,他就是無能為力。
安靜越來越長,江秋在安靜裡想,他要給容周行找解藥。
他驟然站起來:“我們回軍中,馬上讓三殿下進城。”
李乘今攔住他:“慢着,這位小江大人,此處的諸事還未畢,容周行不能說話了,你多少得替他給我們個說法。”
江秋冰冰涼涼地一擡眼,盯着容老爺:“我不會放過你。”
容老爺說:“你别忘了,陳歲喜是你們殺的,你們和陳氏的仇可比和我們的大。”
容周行從始至終都是在制衡,把一家世家按死,再把剩下的兩家拉到自己的陣營裡來,陳歲喜一殺,原本容氏是要和他們握手言和的。
江秋說:“是啊,所以好在我不是三殿下,隻是個犄角旮旯裡跑出來的野小子。”
他不是在威脅誰,他隻是明明白白地說,他知道大局不允許,但他隻作為江秋這個人,要和容氏結這個仇。
此仇不報,他寝食難安。
江秋一行往北境軍中去,馬蹄揚起塵土,塵煙滾滾。
入夜,北境軍全線收攏。金陵城城門大開,李氏、容氏、關氏諸家到齊,迎三殿下入宮。城門落鎖之前,宮内傳旨,陳氏滿門抄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