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莫名其妙:“怎麼就不準備活了?”
江秋和容貴妃打啞謎一樣你來我往,小圓确實聽不懂。
容貴妃沒有旁顧,她收斂衣擺,自顧自地往後殿走,說出的話像是飄在空中:“此事的前因後果本宮盡數告知,此事已了,本宮在世間沒有其餘的牽挂,就不久留了。”
季懷仁從殿内出來,門口侍候的宮人早都成了精,季懷仁的樣子,他們一看心中就有了數。領頭的太監沖身後小的們一揮手,白幡一道接着一道,鋪天蓋地地落了下去。
折柳還站在檐下,誰也不知道她已經這樣一動不動地站了多久。隻有走近了,才能從她平靜的眉目底下看出異樣的緊繃。
白幡落下時,折柳往後退了一小步。
遠方遙遙地有傳令官扯着嗓子在唱:“陛下駕崩——”
季懷仁垂着頭沿着長長的石階走下來,就到折柳身邊,兩個人并肩站着,天邊濃稠的黑夜正在褪去,大梁即将迎來新的一輪朝陽。
“父皇崩了。”
“殿下節哀。”
一輪喪鐘響畢,從懷玉殿方向跑來的小太監四腳朝天地摔在了朝陽殿門外,管事的大太監瞅了季懷仁這邊一眼,罵罵咧咧地就要把不識事的小太監拉起來。
就聽見小太監嚷嚷道:“容貴妃娘娘自盡了——”
季懷仁驟然擡頭,嘴唇微微一動:“是小秋?”
折柳說:“貴妃娘娘早就有死志,隻是江大人也沒有攔着她罷了。”
季懷仁不知為何,瞳孔驟然一顫:“你怎麼知道貴妃娘娘存了死志?”
折柳有點莫名,但她沒有多想,整理了一下思路,平靜道:“我殺二殿下時,貴妃娘娘說二殿下是她二十幾年費盡心血養出來的蠢貨……我隻是想,她在深宮裡待了這麼多年,現在執念了了,就沒必要繼續困在這裡。”
季懷仁像是在刻意壓着嗓子:“……是嗎?”
而他最終沒有繼續追問。
喪鐘響起,是昭文二十六年的初秋。
這一年的年尾,風波詭谲的金陵城終于緩緩回到常态,文武百官重新站在朝堂時,金陵城中的各家勢力已經經曆了一次徹底的洗牌。
陳氏謀逆,大張旗鼓地把一族人幾乎殺盡了。大殿下是陛下親賜的毒酒,死在宮裡。
死因更加詭谲的是二殿下和宮裡的容貴妃,然而就在百官以為容氏和新帝有一場交鋒時,容老爺一聲不響地以病請辭,把容子玉推上了台面,自己隐到了幕後。
李氏八風不動,關氏在新皇以□□空虛,将代理六宮的權柄交到關太嫔手中之後,已然無聲無息地倒向了新皇。
尚衣令權柄如舊,滿金陵都知道,折柳掌令那是從龍之功。陛下也給足了折柳掌令顔面,登基大典上,是折柳掌令陪侍禦前,替陛下戴上的帝王冠冕。
除此之外,朝堂上站上了一批新來者。
宋卻任禁軍統領,劭河清接過陳氏被清洗之後空出的刑部。
而江秋在季懷仁的一力支撐下列入閣臣,雖然列居末席,但以他的年齡和資曆,在大梁的曆史上都屬未有之例。
江秋隐約明白,自己被架上的這個位置,原本是大梁留給容周行的。然而,倉促建起的江府裡,容周行還在沉沉的昏迷之中。
更為重要的是,蕭芰荷沒有選擇随北境軍大部隊返回灞州。相反,她接受了季懷仁力留給她的皇後之位,封後典禮在季懷仁登基的後一天舉行。
江秋從自己的焦頭爛額中分身,和宋卻一起進了一趟宮。
宋卻雖是禁軍,但也不能無緣無故往來禁中。他們這一遭是規規矩矩地遞條子,到了指定的時候才進宮拜見皇後娘娘的。
江秋眉宇間是遮不住的疲憊,他勉強地調笑說:“想不到現在見蕭将軍一會,竟然這麼麻煩了,我們也是仰仗着陛下雞犬升天了。”
宋卻瞪他一眼,叫他慎言。
“臣沒想到娘娘選擇留下來,是什麼時候決定的?”
蕭芰荷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她不再戴甲,而是穿着輕緩的袍服:“我有身孕了,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有兩個月。”
蕭芰荷在宋卻和江秋的呆滞中補充:“但我隻是答應懷仁先留下來,等到孩子大幾歲,我照樣要回北境軍,提起我自己的紅纓槍。”
這是昭文二十六年的初秋,年節之後,就是敬仁元年了。一個時代落下的序幕,而年輕的新皇終于登上至高的寶座,身後是高大而又森嚴的宮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