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和容周行的關系在大多數身邊人心裡都不是秘密。
江秋為容周行紅了的眼眶曾經把劭河清吓得垂首不敢再看,容周行一倒下,很多人都擔心江秋會撐不住。
而江秋從容貴妃宮裡走出來,聽完那一夜不絕的喪鐘和哀聲之後,幾乎平靜地站到了朝堂上留給他的位置。
大梁的朝局在表面平靜之下,暗流湧動。
新皇的根基太薄,跟着新皇被扶持上來的諸如江秋、宋卻、折柳一批人,站在須發皆白的老臣中間,又因為過分的年輕而顯得并不可靠。
古老的世家一時陷入下風,收縮陣地,然而,他們對于新皇底線的試探從未停止。
看完蕭芰荷,宋卻去換防,順道送江秋出宮。
宋卻順嘴提道:“容子玉不知道吃了什麼火藥,死咬着陳盎不放。”
“他拿什麼咬陳盎?”
“二殿下的死呗,明明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容子玉也是膽大包天,非要把這件事捅到陛下面前,要陛下的裁斷。”
江秋不比宋卻這個禁軍統領,是帝王近臣,他現在隔着一道宮牆,許多消息都不如宋卻靈通。
“陛下真的給他裁斷了?”
宋卻冷哼:“怎麼可能,折子留中,現在還壓在陛下的案頭上呢。”
江秋讪道:“容子玉擺明了就是要報私仇,還是沖着陳盎一個人報。說到這,陳盎和折柳掌令是師兄妹的關系?”
“算是吧。”
宋卻頓了頓,解釋道:“太祖立國之後,當時麾下有一批人就領了封賞入朝,餘下一些不願意入朝的,就歸野了。這些人裡面最有名、又最能服衆的兩個,後來就成了江湖上的南北雙劍……你知道‘南劍’姓什麼嗎?”
“姓陳,陳思王。”
“當年江湖上的南劍,就是陳盎的師祖。”
“折柳和陳盎是什麼時候認識的?這兩個人一個在宮裡一個在外面,八竿子打不着啊?”
宋卻搖頭道:“他們是舊識,但具體是什麼時候怎麼認識的,他們自己不說,恐怕世上就沒人知道了。不過我倒是有一個自己的猜測。”
江秋給了他一個願聞其詳的眼神。
宋卻:“尚衣局的起家很詭異。我是說,雖然折柳有昭文帝在背後站台,但她支起來的尚衣令不是什麼普通文書機構,那是對标前朝錦衣衛的‘禦前鷹犬’啊。”
江秋按了按眉心:“你是說武功。”
宋卻:“對,就是武功不對。尚衣局的第一批人都是跟着折柳出身内廷的女子,她們小小年紀被賣進宮,就從粗使做起,按理說根骨是最不合适習武的。折柳是怎麼把自己連帶着這批人的武功練出來的?我隻能想到,這其中或許和南劍有什麼關聯。”
“就算是和南劍有關,南劍的徒孫,無緣無故的,憑什麼幫她?”
宋卻沉默地搖搖頭。
江秋“唔”了一聲,放下按在眉心的手:“我讓天問多盯着點陳盎,不瞞你說,這個人身上的謎團太多了。”
前面依稀就能看見宮城的塔樓了。
宋卻躊躇着問:“容公子呢?近來怎麼樣了?”
江秋把自己的思緒從複雜的朝局中抽離,順着宋卻輕而小心的語氣,追溯到他房中隔出一間,躺在榻上始終合目沉睡的那個人。
“不怎麼樣……藥喂不進去,但人是一天天消磨下去了。把手腕掂起來,一握都隻有貼在骨頭上薄薄的一層皮肉。”
宋卻說:“你總要做好另一面的準備。”
江秋幾近茫然地擡頭看他。
宋卻深深吸進一口氣,把自己的不忍心又按了回去:“小秋,我是說,你要做好容公子再也醒不過來的準備。容貴妃已經死了,這件事因果分明,千絲散是什麼樣的毒性我們都知道,容公子中了這個毒,我們就得想好他醒不過來之後該怎麼辦……陛下現在在宮裡,除了我,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和你說這些話了。”
江秋幽幽地說:“……可是我沒有耽誤朝務。”
宋卻:“你說容子玉咬着陳盎不放是因為私仇,那你呢,你為什麼咬着容氏不放?”
江秋的睫毛一閃:“是陛下讓你來勸我的。”
這不是一句問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