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令大人日理萬機,一般是沒有機會和忙着吃的胖鴿子打交道的。
今天,顯然是折柳在等着誰回來。
紫一躬身道:“掌令,話我都傳到了。”
“江秋怎麼說?”
“他問您忙不忙。”
折柳手上還撚着喂鴿子的玉米粒,她像是在琢磨什麼,不知不覺的把那玉米粒撚碎了。
紫一恭順地垂下眼,一言不發。
“問我忙不忙啊。”
良久,她聽見折柳歎了口氣,折柳微微揚起臉,天光傾斜而下,落在她的瞳孔裡,紫一看見折柳笑了一下,很遺憾的樣子:“那就是他有恃無恐,等我上趕着去找他談條件呢。說的呢,真是可惜。”
紫一站在她身邊,順着她的目光一起擡頭看。
今日金陵城天氣晴好,萬裡無雲,是年後難得的一個好天。
這個好天氣似乎印證着金陵前段時間的風聲鶴唳走向尾聲,但這一刻,紫一知道的比大多數金陵城内的達官顯貴們都更多一點,她擡頭看天,反倒看見了晴好下面蓋不住的血氣。
紫一問:“掌令,那我們動手嗎?”
折柳說:“傳令下去吧,我給過機會了……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
江秋并沒有他說的那麼清閑。
天問積壓下來的文書都需要他過目,此外,世家的案子在年前塵埃落定,但吃了挂落的位置總要有人來頂,吏部早早琢磨起這些事情,給内閣上了一堆折子,也得是他來看。
容周行端着一個小碗從外面繞進來,今天是赤豆圓子,他煮的。
江秋看也不看就着遞到自己嘴邊的勺子含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說:“你也是越來越宜室宜家了。”
他邊說,邊伸手在面前一打文書裡挑了幾份往容周行那邊一推。
“幹什麼?”
“你真的一甩手什麼也不幹了?我昨天可是都答應陛下了,要等到大梁的社稷走上正規少說五年,你準備五年都是你看着我幹活啊?”
他這話不知道是觸到了容周行哪根奇怪的神經,容周行撐着桌子盯着他笑。
“怎麼了?”
“想到一個形容“紅袖添香”,是說郎君在桌前看公文,美人替郎君剪燭芯伴讀,你看像不像我們現在的樣子。”
江秋從滿腦子的正經事裡短暫地抽離了一秒,才理解了容周行在說什麼。
他隔空一點容周行。
“拐着彎說自己是美人是吧,老狐狸,要不要臉了。”
“怎麼不要呢,郎君?”
最後兩個字被容周行叫得百轉千回,江秋本來的無動于衷經他這麼一遭,心裡也忍不住發酥。燈下看人原本就比尋常更蠱人,他這會看一眼容周行,粘上去的視線就收不回來了。
江秋像是從中間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是他瘋狂叫停了理智,暗搓搓地在罵容周行不要臉,另一半則不管不顧地脫了缰,後者很快就戰勝了前者,他扯着容周行的手腕貼了上去。
他們在燭光下接了個纏綿的吻,燭火搖曳的光從江秋臉頰上挪到容周行臉頰上,最後是容周行扣着江秋的腰,把他抵在了桌案上。
容周行說:“叫一聲郎君聽聽。”
江秋的氣還沒喘均:“你不要臉。”
容周行的指節勾起他的下巴:“你就要臉了?”
江秋黏黏糊糊地叫:“郎君。”
然後他自己先羞紅了耳垂,撲到容周行身上把下巴擱在他的肩頭,不給容周行看自己的正臉。
他們這樣貼近,最終漸漸平息了彼此的體溫,欲望退下去,更像是小動物一樣貼在一起溫存。
江秋在夜色中能感受到從容周行處傳來源源不絕的暖意,燭火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掉了,他面前是一片無聲的夜色。
帝王的無情給他們留下了名為背叛的傷疤,但好在在這樣的深夜裡,他們還有彼此作為依靠。
他們知道彼此的來路,理解彼此的理想,牽着手,是要歸于一處的。
而不知為何,江秋的心跳忽然錯開了一拍,他一愣,從這樣餍足的狀态中暫時抽離出來,下意識地感到不安。
他忽然意識到是哪裡不對。
容周行湊過來問:“怎麼了?”
江秋按住他的肩頭:“這不對,折柳的态度不對——她有什麼資本叫我主動去找她?現在不該是她求着我談條件的時候嗎?”
“……我到底算漏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