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開，旁邊助興的絲竹管弦齊奏，高居首席的，除了與徐寶山同為‘理’字輩的四位大佬，就是卓立仁這位剛入門的新晉大佬，還有身為青幫‘大’字輩的上海縣衙何主簿，按說以他的輩分隻能去坐旁邊的次席，不過青幫裡邊自來就有‘尊賢、尊禮、尊長、尊貴’的傳統，青幫也早就從一個完全的江湖幫派，蛻化成依靠官府勢力生存的附庸和爪牙，在衙門裡面有身份的貴人是必須高看一眼的。

次席那裡都是青幫’大’字輩的同門師兄弟，包括同為‘大’字輩的張仁奎也坐在那裡。别看他現在還是面帶笑容，和酒桌上的這些師兄弟們推杯換盞喝的熱鬧，心裡是個什麼滋味，恐怕隻有他自己清楚。

按照青幫的規矩，坐在主席的這幾位大佬是不能先離開酒桌，去給下面的人敬酒的，那樣就是亂了輩分，沒了綱常，卓立仁現在是青幫’理’字輩的大佬，年紀還小，按照上海灘的青幫習慣，都管他叫’小爺叔’以示尊敬。

卓立仁除了與同桌的幾位大佬頻頻舉杯敬酒，就是不停的接受下面的那些青幫晚輩過來敬酒祝賀，就他現在那個酒量，要是來者不拒那麼真喝，恐怕沒一會就趴下了，好在徐寶山也知道他酒量不宏，也怕這個新晉的小師弟沒過幾輪就被喝倒了不好看，告訴他按照規矩，晚輩過來敬酒他不用那麼實在全喝，多少意思一下就好了，這才把他給救了。

等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徐寶山開始帶着卓立仁起身去給下面的人敬酒，這算是回禮。和别人喝酒卓立仁倒是蜻蜓點水點到為止，甚至酒都是沾唇而不入口，唯獨轉了一圈再回到了次席的張仁奎這裡，他不走了，還做出來一個讓所有的人都得目瞪口呆的事情。

徐寶山敬完酒，卓立仁沒有按規矩接着敬酒，而是對着徐寶山歉意的一笑說：“師兄，我剛剛入門，和弟兄們還不熟，大家都按規矩，敬一杯酒，禮到了就好，”說到這裡他一隻手舉着酒杯，往旁邊走了兩步，站到張仁奎身邊，一隻手摟住了張仁奎的肩膀說：“師兄知道，小弟最敬英雄豪傑！小弟看遍江南這半壁河山，師兄你當然是首屈一指的大英雄真豪傑！除了師兄，小弟唯敬一人，師兄可知是為何人？”

在場的這些人都是跑江湖混社會的人精子，這個新晉的‘小爺叔’已經把話都說到了這個程度，還摟着張仁奎的肩膀，哪裡還看不出來他說的是誰，不僅沒人故意說破，還得捧場不能讓‘小爺叔’的話落地，馬上就有人按照酒肆茶館裡面那些說書人的習慣套路，配合着小爺叔拿話來問：“還請小爺叔指教！”

卓立仁回過頭來目光炯炯的看着張仁奎說：“就是這位張仁奎，張兄弟。”說完卓立仁一把拉住了已經被他弄得不知所措的張仁奎的手，轉身就走，把張仁奎一直拉着來到了剛才舉行儀式的高台上，和他并肩而立，然後他又高聲對下面的幾十桌鬧哄哄的客人叫道：“諸位安靜！請聽我一言——”

慢慢的下面的人全都停止了吃喝喧嘩，整個大廳也安靜下來，都有點不明所以的看着高台上的兩個人，雖然都認識，卻不知道他們倆上那上面幹什麼去了，還有的人開始互相交頭接耳打聽這是怎麼回事。卓立仁回頭小聲跟想把手從自己手裡抽出去的張仁奎說不要擔心，自己就是想說幾句跟他有關系的話而已，結果把人家弄得更迷瞪了。

卓立仁看見下面差不多都安靜下來了，開口說道：“諸位，我有一言，說與諸君，今天我與諸君成為同門兄弟，與有榮焉！幸甚至哉！啊錯了，我說錯了，對不住了各位兄弟！兄弟以前混官場的，弄得連特麼人話都不會說了，我重說啊…”

下面這些人哄堂大笑，其實大部分人一開始還真沒聽明白卓立仁說的是啥，什麼榮焉？還有什麼至哉？小爺叔說的都是衙門裡那些官話，好在接下來說的弟兄們都能聽得懂，這個小爺叔還真是跟咱們這些粗人對脾氣。

卓立仁這麼說的目的，一個是讓别人知道自己是有官府背景，其實就是自擡身份，還有一個就是想拉近和青幫裡邊這些人的感情關系。下邊恢複了安靜之後，他又說道：“兄弟我的意思就是，咱們青幫裡邊卧虎藏龍，都是英雄好漢，兄弟今天入了幫這心裡邊高興！既然已經是兄弟了，我有幾句肺腑之言，就是心裡話想說給大家聽，我知道今天來的都是咱們青幫的人才，你們都為咱們青幫立過汗馬功勞，兄弟我非常佩服！不過呢，要說兄弟我最佩服的人…”他一把拉住站在旁邊的張仁奎的手：“還得說這位，你們也都認識，張仁奎張兄弟。”

卓立仁環視下面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開口：“為什麼我說最佩服他？我有幾句心裡話，可能不太好聽，會有人聽着不舒服或者不服氣，不過沒關系，你們可以往後看，看看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如果将來事實證明我說錯了，我給今天來的每一個人賠一萬大洋。”

這麼幾句話就把下面所有的人都給吸引住了：“我之所以說最佩服這位張仁奎張兄弟，是因為咱們這些人裡邊，一千個人加入青幫，恐怕得有九百九十九個是為了借咱們青幫這棵大樹好乘涼！你們認不認我這話？有些人是為了通過加入青幫占便宜得好處，這還是好一點的，那些不好的呢？就去打着青幫的旗号欺負别人，甚至欺男霸女欺行霸市，我覺得這樣不好，都說是君子愛财取之有道，不管是誰，占了道義才能長久，不守道義早晚完蛋！還請弟兄們記住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