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仁也不跟他客氣,把宋局長的便簽拿出來遞給他,趁他看便簽的功夫,仔細打量起這位許家純許處長。四十多歲,中等身材,個子雖然不高但是很結實,一張國字臉,粗眉大眼顯得十分精悍,兩個太陽穴還有腮幫子都是鼓起來的。
卓立仁也是練武的人,知道這種咬肌發達太陽穴凸起的人,一般都是有功夫在身,想想也是,能當上大總統衛隊長的人,槍法功夫自然都錯不了。
審視之中卓立仁還發現,這個人似乎不像他表面上給人都那種粗俗愚魯,他在看宋局長的便簽時神情顯得就很專注,兩個眼睛轉非常機警靈活,卓立仁思量片刻也就明白了,這個人應該就是那種面上迷糊,心裡透亮的人。
便簽上面隻有幾句話,很快就看完了,許家純放下便簽,擡眼上下仔細打量着卓立仁,何大勇從進屋就沒坐下,一直站在卓立仁的身後。
許家純開口說道:“你跟老宋是啥關系?”卓立仁覺得還是實話實說的好,這個人與大總統一家十分熟悉,與那位二公子的關系也遠不了,自己與宋局長的關系他早晚會知道,沒必要瞞他,就告訴他自己是宋局長未來的女婿。
許家純看着卓立仁意味深長的笑了:“我說嗎,要沒有這一層,老宋怎麼會讓你來,我就是不明白,你這個未來的老丈人,怎麼還摻乎到二爺的事上來了?老爺子都說過,你那老丈人是個正人君子,按說不應該啊?”
隻有給袁世凱當親兵和侍衛的這些人,才稱呼大總統為老爺子,以示親近,表示自己是大總統的家裡人,管袁克文叫二爺。
卓立仁聽他說話語帶調侃,心裡自然有些不快,隻是眼下有求于人,暫時還是不要計較了,有些無奈的跟他解釋起來,這個事情其實跟宋局長沒什麼關系,都是自己惹來的麻煩。
卓立仁把袁克文與自己,還有上海青幫的這些事,盡可能簡單的跟這位許處長說了一遍,他說的時候,心裡很有些忐忑不安,畢竟自己一個留洋的大學生,居然摻乎到了青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這種身份在官面上,還是被人瞧不起的。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說完了這些之後,這位許處長看着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他能肯定的是,這種眼神絕對不是那種鄙視,反倒是不加掩飾的熱情洋溢,甚至還要熱情幾分,讓他着實有點摸不着頭腦。
就在卓立仁越發覺得心裡沒底的時候,這位許處長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開口了:“你說你在幫的,還是‘理’(理通禮)字輩?我怎麼覺得這個事有點懸乎呢?就你這個歲數,你憑什麼?拜的哪位老頭子?那位引的路?哪年開的山門?在哪裡擺的香堂?”
卓立仁把當年是如何與青幫‘理’字輩大佬徐寶山相識,再由他‘代師收徒’,收自己為青幫‘理’字輩師弟的事說了一遍。
許家純聽完了之後,有些難以置信的追問:“這麼說,你就是上海灘的那位小爺叔喽?”
原來這位許處長也是青幫中人,隻不過他當年拜的老頭子是‘大’字輩的,本身就沒什麼名氣,他就是‘通’字輩的,單純按照輩分來說,他要比卓立仁的‘理’字輩低兩輩。
加上他早年就離開家鄉,一直從軍在外,也沒怎麼在青幫裡混,慢慢的就跟青幫裡的人越來越疏遠了,現在的他,與早年間那個想靠着加入青幫混飯吃的小混混,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了。
前些年跟在袁世凱身邊,也着實見過一些世面,還當上了天津的軍警督察處長,這個職位就相當于後世的警察廳長,還要加上一個軍法處長,位高權重,要是擱到前清的北京,就是九門提督了,就算是在天津,那也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隻要他想管的事都能插一竿子。
這裡需要說明一下,民國之前的中國是沒有警察這個詞的,警察還有派出所都是從日本傳過來的名詞,所以警察當然就是民國以後才有的職業。
許家純的這個軍警督察處,主要的職責就是監督管理軍隊和警察,實際上幾乎所有的事情,或多或少都能跟他搭上關系,特别是像青幫這樣的民間團體。
想想看黃金榮就知道了,作為一個小小的法租界巡捕房探目,都能擠兌得馬濤拿他沒辦法,清末民初的天津青幫,還遠沒有上海青幫的那種實力和影響,與那些混迹街頭的地痞流氓無異。
别說是許家純這樣,控制軍警兩界的大人物,就連那些拎着警棍巡街的普通警察,都能欺負青幫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在原來的曆史上,天津的青幫真正成為一股難以控制的勢力,還要等到幾年以後,一部分軍閥将領為了利用青幫的力量,紛紛拜那些青幫大佬做老頭子,形成了軍隊與幫派沆瀣一氣的局面,青幫才開始有了與警察系統抗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