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仁剛才回家,特意換了一身中國傳統的長袍馬褂,他也不知道今天會遇見什麼人,要是穿着西式洋裝再碰到那種老古董,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麻煩?就算是有那位二公子的面子,畢竟縣官不如現管呐,還是小心點的好。
結果等到他問了一圈,終于見到了今天的真神的時候,看着對方身上,全套精緻合體的西裝革履,卓立仁心裡多少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自己這種小心純粹是多餘。
卓立仁從大門口的門衛開始問起,從一樓到二樓,從二樓再上三樓,見了科員見科長,見了科長見處長,見完了處長又去見司長,像一個皮球一樣被推來推去轉了一圈,最後來到了三樓的農商部佥事辦公室,門口的标牌上面沒有職務,隻寫着王治昌三個字。
卓立仁先敲敲門,就聽見裡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請進’,他推開門進去,這是一間不大的辦公室,大概也就是個十幾平方米的樣子。
辦公室裡的陳設很簡單,這種副部級幹部的辦公室裡,居然連一個沙發都沒有,進門左手并排靠牆是兩把簡陋的木椅子,再往前靠牆的位置有一張辦公桌。
背對着窗戶坐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看樣子是手頭有比較重要,或者是急需處理的文件,隻是擡頭瞥了一眼又說了一句:“稍等片刻”,就低頭繼續在文件上面快速寫着什麼。
卓立仁眼睛好使看得清楚,這個人在低頭的一瞬間似乎皺起了眉頭,有點不明所以的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長袍馬褂,再擡頭看看這個人身上裁剪合體做工精緻的西服,還有頭上梳理的紋絲不亂的發型,心裡就明白了。
這位佥事大人應該是留過洋的,至少也是那種新派人物,這種人在北洋政府裡邊有很多,看見自己身上穿的長袍馬褂,難免就會心生厭煩,自己這一次恐怕是有點弄巧成拙了。不過現在他也沒辦法解釋什麼,隻好等到人家忙完了,有功夫搭理自己的時候再說吧。
卓立仁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長時間,一直到他感覺自己的屁股都有些麻了,那位佥事大人總算是放下了手裡的鋼筆,活動了幾下手腕子,整理剛剛弄完的那些文件,把這些文件都裝進一個碩大的黃色牛皮紙文件袋裡,慢條斯理的問卓立仁:“你有什麼事?”
卓立仁連忙站起身,面對着這位王佥事,恭恭敬敬略微鞠躬着回話:“見過佥事大人,鄙人卓立仁,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今天來部裡報道,他們告訴我說是大人有吩咐,讓我先來見過大人,之後再去報道,所以——”
聽到卓立仁的名字,這位佥事大人的目光就是一凝,眼睛裡瞬間射出來兩道淩厲陰冷的目光:“哦?如此說來,你就是那個說要把糧食翻番,靠你一己之力養活中國人的家夥?你憑什麼就敢這樣的大言不慚?就憑你是美國回來的?還是你身上的長袍馬褂?”
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的卓立仁,被這位看上去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佥事大人,尖酸刻薄的一番話給怼懵了,這玩意有點不按規矩出牌啊。
不是都說官場上都講究一個中庸之道,怎麼上來就是這麼一頓夾槍帶棒的,這樣的話連冷嘲熱諷都算不上了,直接就是硬怼加上質問,非得要把人擠進牆角出不來的意思。
無言以對的卓立仁感到腦子發懵臉上發燒,瞬間就知道了什麼叫做無地自容,臊得他差一點就要奪門而逃了。這些話都是他請二公子幫忙的時候,忽悠袁克文說的,壓根就想到這個不靠譜的家夥,居然把他半開玩笑的這些話拿出來到處宣揚。
現在他就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在樓下見到的那些人,看着自己臉上的表情,都是那種調侃甚至是嘲諷的模樣,自己在這些人的面前,妥妥的就是一個不學無術大言不慚的二傻子。
他當然明白,自己那個坑人的二哥不是想害自己,不過是想替他在别人面前張目,幫自己塗彩抹粉的意思,可是這個事要是落在隻有十八歲的卓立仁頭上,在别人眼裡,基本上就是一個笑話了。
您琢磨琢磨,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年輕,就算是你從美國留學回來,任何的業績都沒有,在學術上也沒什麼成就,開口就說要把糧食産量翻番,還說要養活中國人,這都是哪吒還有金剛葫蘆娃幹的事,大人誰會那麼幹?
這些話落在官場中人,特别是這些老先生眼裡,人家會怎麼看你?說你一句年少輕狂,都得說人家是厚道人。
再想到自己這樣一個剛剛留學回國,别人連面都沒見過,就已經給别人留下如此不堪印象的年輕人,居然就能開署立衙,還成了一署之長,别人會怎麼看你,還用猜嗎?你絕對就是一個抱上了大總統二公子大腿,到處招搖撞騙的無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