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僅沒人提他惋惜,倒是有不少人覺得,少了一個跟着摻和攪局帶搶食的還挺高興,絕大部分的江湖人士表現出來的那種,所謂的俠肝義膽義薄雲天,都是做出來給别人看的。
明知道實力不濟,還去跟人家玩命,那不是勇敢,是缺心眼。都是為了一口吃喝嚼谷,說到底就是個買賣,多點少點也餓不死撐不着的,犯不上啊。
儀式結束之後,卓立仁千叮咛萬囑咐,告訴劉家輝和魏明兩個,務必要把腳行控制住,五萬多工人,将來會成為一個不可小觑的行業勢力。先成立一個天津腳行協會,讓腳行的這些苦力全部入會,方便以後進行管理。
不入會的人,碼頭車站包括整個天津衛都不用,入會的每個人,每個月多發一毛錢,一年下來就是一塊二大洋,整個腳行五萬人就是六萬大洋。
這個錢不用苦力付,都從青幫的四成收益裡邊支取,也不交給這些苦力,都集中在一起存着,這筆錢不幹别的,全部作為腳行工人的保險金。
誰家要是有個什麼病了災的,都從這裡出錢解決,還不增加這些苦力的負擔,一下子就把整個腳行苦力的心給收服的服服帖帖的。
這個保險金剛出來的時候,絕大部分的苦力都不相信是真的,那個年代誰拿這些苦力當人看呢?過去那些好人善人都會有一個‘及時雨’的綽号,别看錢不多,關鍵的時候真能救命,後來從腳行協會得過好處的那些苦力,都成為這個協會的鐵杆死黨,其中不乏願意出死力賣命的人。
卓立仁的這個想法,是他上一輩子裡做公安局長的時候,一個蘇聯專家教給他的辦法。因為剛解放的時候土匪挺多,社會也挺亂,警察還是一個比較危險的職業,幾乎每年都有他的同事因公殉職或者傷殘。
他的同志絕大部分都是農村出身,在城裡拿了工資的人,已經是全家人的經濟支柱,一旦犧牲或者傷殘,就斷了家裡人的進項。
可那時候,剛剛成立的新中國還很困難,也沒有比較成熟的撫恤制度,一個警察殉職以後,最多隻能得到300塊錢的撫恤金,這點錢夠幹什麼?就算是在農村,也隻能支撐個三五年而已,把卓立仁愁得直掉頭發。
那個年代中國與蘇聯的合作是全方位的,特别是公安和安全部門,有很多來自于蘇聯的專家,幫助中國建立全新的管理體系。這個叫做伊萬的蘇聯專家告訴卓立仁,他們在衛國戰争期間,就是依靠着一部分在戰場上繳獲的,甚至是在敵占區搶劫來的‘自籌資金’,解決了很多犧牲戰友遺屬的困難。
卓立仁吸取了這個伊萬的經驗教訓,根本就沒跟上級請示,他知道這種事情請示了也沒用,完全是自作主張的,在他分管的局裡開了一個内部會議,取得了大家的同意之後,每個月直接就從每個人的工資裡扣留一塊錢。
要知道,那個時候大家的工資都不高,就連卓立仁這個局長的工資也不多,每個月隻有42塊錢,普通的民警隻有27塊。
而且卓立仁不請示不彙報,擅自從公安局扣押的各種案件涉案資金裡,偷着留了一部分,成立了一個‘專項辦案資金’,其實是作為傷殘殉職警察同事的‘撫恤金’。
這筆錢的來曆和用途,所有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就是沒人往上邊舉報,一直到了那個鬧哄哄搞運動的時候,卓立仁被迫離職之後,接他職務的那個局長發現之後,強行全部上繳了,至于這些警察怎麼去理解前後兩任局長,就是見仁見智的事了。
卓立仁跟劉家輝和魏明還在交代别的事情,一直在旁邊聽着的許家純,看着卓立仁眼光可就有點不一樣了,他越琢磨卓立仁這個主意,越是覺得卓立仁有些高深莫測的意思。
再想到袁克文說過的那些,關于這個卓立仁以前曾經做過的事情,慢慢的産生了一種讓他毛骨悚然的感覺,他是一個沒什麼雄心大志,卻有點小聰明的人,知道大總統把他放在這個位子,就是為了讓自己幫着他摟錢,順便也給自己弄點養老錢。
當然也是因為他了解那位大總統的心思,知道他是那種‘武大郎開店’的人,就算是有什麼想法,也不敢流露出來,可是眼前這位卓立仁卓公子這麼幹,就是毫不掩飾的要收買人心。
這要是放在滿清那時候,絕對是殺頭的罪過,他自己來到天津以後,一門心思就是弄錢,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在天津幹幾年,想那麼長遠幹嘛。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一種人,沒什麼大智慧,也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卻有着普通人沒有的‘小聰明’,本能的知道如何趨利避害,知道自己能幹什麼不能幹什麼,應該跟着什麼人走,于是在生活裡就能左右逢源平平安安過一輩子,許家純就是這麼個人。
他看着卓立仁那年青的還有一些稚嫩的臉,再想到他做事的老道,還有思慮的長遠,心裡不由得有些恍惚,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他覺得很難放在一個人的身上。
最後忍不住在心裡勸自己:二爺都說了,人家不是凡人,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自己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子弟,能遇見這麼個人,也是自己的福氣,當初要是自己不敢離開家,一個人跑到小站去從軍,哪有後面這些機遇,看來老天爺待自己不薄啊,必須得抓住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