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租給了一家做大豆生意的日本商社,都督府每年還能收點租金,前幾天收到北京的電報,要給這個新成立的東北農林開發署,準備一個像樣點的辦公地點,他們就想到了這裡,已經通知那些日本人盡快搬家了。
胡秘書長告訴卓立仁,那個小樓裡邊的家具桌椅一應俱全,都是之前奉天将軍府采辦處留下來的老物件,雖然看上去有點陳舊,可都是前清設在奉天的官營造辦處出來的,一水的酸枝木,都是好東西,讓卓立仁不要嫌棄。卓立仁對于這些東西根本就不在乎,他也沒打算要在這裡長待,不過是有一個具體的辦公地點,方便以後與外邊聯系,與胡秘書長客氣一番,就告辭離開了。
卓立仁帶着何大勇,按照紙條上面的地址連打聽帶溜哒,很快就找到那座二層小樓。離着挺遠就看見幾個人,正在從小樓裡邊往外搬東西。
他們倆到了跟前才看明白,這些人正在搬的,都是桌子椅子古董架還有床這些東西,卓立仁還納悶,剛才那位胡秘書長不是說,這些家具都是原來留下來的東西嗎。
要這麼說,這些東西跟租房子的日本人沒什麼關系啊,他們為什麼要搬出來呢?卓立仁讓何大勇過去問問怎麼回事,結果沒一個人搭理他。
卓立仁示意何大勇不要急,他自己則打量着這些搬東西的人,這幾個幹活的人,穿的都是中式對襟棉襖,下邊是抿裆大棉褲,頭上都是狗皮帽子,一看就是中國人。
那個站旁邊,自己不幹活,還在指手畫腳的人,穿的就有些奇怪了,三十多歲,個頭不高還挺瘦,頭上是一頂旱獺皮帽子。
寒冬臘月的天氣,他居然穿着一件西服上衣,估計是凍得受不了,又在外邊套了一件狐狸皮坎肩,下邊是前後兩搭的皮袍子下擺,卻穿着一雙翻毛皮鞋,一看就是日本人喜歡穿的那種。
卓立仁當然知道這種皮鞋了,在日本冬天穿這種鞋也沒事。可是到了東北的臘月裡,再穿這種鞋就跟光着腳差不多了。
卓立仁明白,這人的穿着打扮,就是為了顯示他與别人的不同,顯擺他的身份才穿成這樣,這種人卓立仁在上一輩子裡可沒少見。
那些日本人才不會這麼穿,那是讓自己遭罪,隻有一些沒骨頭的中國人,喜歡這副不倫不類的假洋鬼子打扮,說他是漢奸估計也沒冤枉他。
卓立仁不想過去跟那個人廢話,自顧自的繞過那些家具,往小樓裡邊走,何大勇緊跟在他身後。卓立仁不想搭理那個人,那個人卻沒什麼自知之明,看見卓立仁往裡邊走,他三腳兩步搶過來,擋在卓立仁前面。
這人上下打量着卓立仁幾眼,臉上一副嫌棄的模樣,估計是看着卓立仁年輕,沒拿他當回事,他伸手擋在卓立仁前面,頗為無禮的說:“幹嘛的?沒看見這忙着嗎?别擱這旮瘩搗亂。”
卓立仁示意何大勇不要着急,這些人反正就要離開了,犯不着跟他們置氣,他自己盡量和氣的跟這人解釋:“這裡以後就是我工作的地方了,怎麼?我不能進去看看?”
這人可能是沒聽明白卓立仁話裡的意思,或者是聽明白了也不相信,嘴一撇:“呦呵!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你工作的地方?毛長齊了嗎你?去去去一邊呆着去。”
卓立仁看他那模樣就心煩,也不想搭理他,自己轉身就往裡邊走,正好有兩個人擡着一張八仙桌出來,經過卓立仁身邊。
卓立仁想想覺得不對,伸手就把桌子給按住了,回頭問那個人:“這些東西不是原來的房東留下的嗎?不是你們的,憑什麼要搬走啊?”
“關你屁事?再搗亂我可叫警察了啊,别理他,繼續搬。”這人越來越不耐煩了。
“大勇,你馬上回去剛才那個地方,找胡秘書長,把這裡的情況講給他聽,就說我說的,如果方便就請他過來一趟。”
何大勇飛奔而去。卓立仁站在旁邊,看着這些人繼續從小樓裡邊往外搬家具。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鐘,何大勇陪着胡秘書長,帶着兩個人急匆匆的來了。
到了這裡一看,門口堆的這些家具,胡秘書長就有點急了,也沒來得及跟卓立仁解釋,就用責備的口氣問跟他一起來的一個人是怎麼回事。
這個人五十多歲,瘦高個,幾縷山羊胡子,身上穿的衣服,還有整個人的精神頭,再加上他那一直微微弓的腰闆,一看就是那種常年具體辦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