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越來越冷,最近天色都陰沉,林山卿整日縮在殿内,拒絕出門。
江風旸派人送來木炭,殿内溫暖,她更加不願出門。
子貞給窗戶糊紙,将帷幔撤下交由宮娥清洗,推開窗,竹子清翠。
冷風吹來,他又将窗子阖上,嘀咕道:“好幾日未見太子妃出門了,大概是汝歌太冷,太子妃有些不适應。”
江風旸正整理着書架,聽見這話放緩了動作。已确實有三日不曾見到林山卿了,最近江鄢常叫他去書房,一呆便是一天,今日似乎較為清閑,那便去露華殿瞧瞧罷。
他将書放下,走出紫雲閣。
天色陰沉,周邊景物看起來不甚明朗。他走到露華殿門前時,阿言正巧出來。
“殿下。”
“太子妃近日在做些什麼?”
“看書,近日都在看一本《大越風流才子傳》,十分喜歡一位名喚左如的畫家兼詩人,将他的畫作都翻了出來。”
“……”
“最近在背他的《城南詩稿》,如癡如醉。”
江風旸颔首,跨進院内。阿言跟着他一同進去。
推開殿門,屋内有炭火草木氣息,林山卿就坐在炭火旁的躺椅上,臉上蓋着書本,躺椅前後晃。
他屏息悄悄走近,伸手蓋在書本上。
林山卿吓一跳,拿開書本,江風旸就在眼前。
她有些不高興:“走路為何沒有聲響?”
江風旸眨眨眼:“是你太入迷,沒有發覺。”
林山卿将書本放下,站起身來,去旁邊搬了小木椅,放在炭火盆:“坐。”
江風旸依言坐下,問她:“悶嗎?”
林山卿坐回躺椅,看着他:“悶的話能到處玩麼?”
江風旸攤手:“冬季似乎并無太多景緻可以觀賞。”
林山卿輕輕點頭:“也對。”
她有些黯然道:“宮内大角小落我都已随芍娘看過……”
她擡起頭,雙目灼灼:“我可以出宮麼?”
請求在他預料之中,可江風旸不能明确回答,他需問過江鄢,還需呈報羽林軍,拿到宮牌才可出宮,隻能如實相告:“我需問過父皇……”
林山卿一聽江鄢,急忙擺手:“那不必了,我不出宮也行。”
她本能排斥江鄢,江風旸便岔開話題:“下棋麼?”
林山卿搖頭:“不喜。”
她帶着狡黠的笑:“給你看一樣東西。”
言罷便起身,小跑進内卧。
江風旸乖巧等在原地。
林山卿出來時,手裡拿着一把弓箭,對他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可是缺了弓弦,公子旸有麼?”
江風旸拿過弓箭,手柄上刻着一個“林”。他拿着弓箭,對林山卿道:“等我一下。”
“好。”
紫雲閣有一間空房,裡面放着廢棄的舊物,他推開門,屋内尚算整潔。最角落裡放着琵琶,琵琶已損毀,不能再用,他走過去,取下樂弦。
琵琶上亦是刻着字——時。
時柔姑娘工于琵琶,他在永巷時,時常聽見母親彈奏樂章,那些曲調都深深印在他記憶裡,那時年歲尚小,不懂琵琶樂聲裡的喜怒哀樂。
永巷有一位宮娥,不識得字,卻能聽懂時柔樂聲裡的悲歡離合,時柔引以為知己。
後宮娥逝去,琵琶便自此閑置,樂聲難得再聞。
而今江風旸取下樂弦,将它固定在弓箭上,伸手彈了彈,樂弦做弓弦,不知是不是古今第一人。
他攜上弓箭出門去,遇見長亭。
長亭見江風旸手上拿着弓箭,好奇道:“阿旸拿着弓箭是要去哪裡?”
江風旸笑道:“這是五娘做的弓箭,我替她尋了弓弦。”
長亭上前:“五娘做的啊,那我可要看一看。”
江風旸遞給他,長亭觸着弦,低頭笑道:“阿旸竟拿琵琶弦做弓弦。”
江風旸驚詫:“長亭怎知?”
他回道:“這是二十年前我贈給柔婕妤的,那時她剛去永巷,沒有拿走宮中一物,我想永巷長日漫漫,婕妤又工于琵琶,便尋了一把琵琶送去永巷,婕妤當時便彈了一支曲子,長亭至今還記得。如今琵琶弦作弓弦,倒是一件雅事。”
江風旸微笑道:“一時興起。”
長亭将弓箭還與他,向他告辭。
回到露華殿時,林山卿手裡削着小木棍,他将弓箭放到她面前,林山卿擡頭,十分欣喜。指尖不停摩挲弓箭,滑過弓弦。
她看了片刻,起身拉着他走出露華殿,指着東宮周邊景緻,滿是豪氣道:“公子旸是喜歡樹梢的柿子還是枝頭的芙蓉,我給你打下來。”
江風旸笑出聲,想了想,伸手指着樹梢。
林山卿颔首,拉弓對準,放出小木棍,穩穩擊在柿子上方,柿子垂直落下。
來往的宮娥心生贊歎,停下駐足。
林山卿眉目含笑,得意的轉回頭。
江風旸誠心稱贊:“百步穿楊。”
“哈哈……”
.
天色逐漸放晴,東宮裡的宮娥都在晾曬帷幔,有宮娥出門采買,歸來時講起宮外趣事。
她們聚在一起擦洗器皿,聊着天。
沒到冬季,各國商販齊聚汝歌皇城,帶來異國風情,亦有異國見聞。
“姜國的楚王妃看不慣楚王風流浪蕩,帶着兒子回去了幽國。”
“啊?”
“汝歌的那位大才子娶了位十六歲的夫人,整日吵架。”
“差了三十多歲吧!”
“是呀。”
“名妓姻月跳河自盡了。”
“這是怎麼回事?這麼有才的女孩子怎麼了?”
“暫時還不知緣由。”
“斷袖的富商陳大書娶了名寡婦,與男子都絕了往來。”
“天哪真的嗎?陳大書不是曾放言絕不娶妻麼?”
“婚事辦的熱熱鬧鬧,真是十裡紅妝不為過,都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
“哇……”
林山卿就靠在樹幹上,唇角帶着笑,聽她們絮絮叨叨。
“城裡今年來了個賣牛肉幹的,一來貨物就被哄搶一空,肉幹鋪子的老闆的貨卻一點沒賣出去。我當時就站在旁邊,連連驚歎。”
“那人壯碩如樹,我前幾日回宮時還見他在宮外徘徊,今日聽回來的宮娥說,他還在宮門口徘徊,不知在幹嘛?”
林山卿猛然回頭,跑到她們身前,急切道:“他還在宮外麼?”
宮娥們吓了一跳,反應過來便明确道:“太子妃,應當還在宮外。”
她欣喜異常:“是阿木叔叔。”
宮娥們不明所以,卻見林山卿朝外跑去,她們急了。
“愣着幹嘛,去叫芍娘阿言啊!”
“你們跟着太子妃,我去找芍娘阿言。”
“快去!”
宮門外徘徊的人确是阿木,他來汝歌已半月,卻無法進入皇宮,隻能不斷徘徊。
長日奔波使他風塵仆仆,發上粘着枯草,靴子破了一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