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點頭道:“好啊。”
曹焉知看他将面吃完,松了口氣。
“往後要多吃些,我像輕舟這麼大的時候,一頓能吃兩碗面。”
他聽話點頭。
站起身,由内侍為他換上朝服,帶上冠冕。
他跟在曹焉知身後,看他耳根後生出一堆白發,微垂了頭。
禦花園裡誰在玩鬧,有人喊:“五娘子——”
曹焉知停下腳步,宋輕舟卻已跑了過去。
卻見是周王的家眷,五娘子還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他低着頭往回走,看着腳上華貴的靴子,看着地面精緻的浮雕,腳下踢着小石子。
這是個分外孩子氣的動作,他也隻不過是一個孩子。
曹焉知想起他從前意氣風發的模樣,不過幾個月,卻仿佛已是數年以前。
他站在宋輕舟跟前,柔聲道:“輕舟,我們會有機會去看五娘的,一定會去的。”
宋輕舟擡了下頭,又頃刻低下。
曹焉知沒有再說話,仰頭看天上的白雲,今日天氣很好,白雲悠閑。
白雲不知人間事,悠閑惹人妒。
他故作輕松,笑着道:“走,上朝,看看殿上又有誰打盹。”
散朝後,他與宋輕舟邁出大殿,起的太早如今都有些犯困,便讓内侍帶宋輕舟回去休憩,剛走下階梯,有人來報:“相國,林大學士來了。”
立冬,林泊來。
他無顔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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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帶林泊來東閣,門被拉開的一瞬,險些有些認不出眼前人。
從來衣着考究的大學士而今衣衫褴褛,滿臉胡渣,手上裂了幾道口子。
這雙手,也曾寫過激揚的《讨外戚檄》,拿過象笏,撫過朝服。
如今指甲有污泥,枯瘦如老木。
他眼神疲憊,卻格外興奮:“我聽說五娘回來了,急忙從老宅趕往雲硯,路上遇到陳頁起兵,被困了許久,中途又被搶了行李,好不容易來了雲硯,母親聽說五娘回來了,怕她在外沒吃好,特地讓我帶了些綠豆糕,隻是路上被人搶去了……五娘如今在何處,當時在暘谷有沒有被傷到……”
曹焉知聽着他絮絮叨叨,顫抖着手握住他的肩膀,哽咽道:“阿泊,我對不住阿淵,對不住林家啊,是我親手将五娘送走,将她作為質子送往大越,是我親自将她抱上馬車,看着她遠去……”
他是一國之相,扶植着年幼的天子,面對着弱國的壓力,對抗着他國的野心。
他無妻無子,父母故去,摯友離去,此時見林泊,終于像個孩子一般哭出來,鼻涕眼淚齊落,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訴于林泊聽。
“我想胖丫頭,我想五娘啊……”
林泊沒有說話,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整個東閣都是哭泣聲,書架上躺着百年的古籍,它們都沉默的傾聽。
這個五十歲的相國,在它們眼中,也不過隻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