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夜櫻鏡真的有一天忘了所有事,他也絕對不會忘記那個改變他一生的夜晚……
那是非常普通的一夜,月光一如既往皎潔,深夜一如既往甯靜,夜櫻家亦如是。
一如既往隻有一個形影相吊的夜櫻鏡。
幼小的孩子環抱雙膝、縮在落地窗前,細數透過窗棂的月華,等待外出的鄰居回家——工藤一家興緻大好,出遠門旅遊,本意帶上無人看顧的夜櫻鏡一道,但無奈夜櫻鏡不願,隻好說等他們回來再來看他。
工藤一家走了三天,夜櫻鏡便在這裡一動不動守了三天,仿佛被按了暫停鍵。
誇張的說,簡直不像個人一樣。
除了工藤新一,身邊所有人都說夜櫻鏡奇怪,孤僻、怪胎、這種詞他聽了很久。
但夜櫻鏡從未放在心上。
歸根結底,工藤新一不覺得夜櫻鏡有什麼問題,夜櫻鏡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這就夠了。
但某些時候,就連夜櫻鏡自己也會覺得有點奇怪——
總會無端産生一種自己在等什麼降臨的預感,而正是因為最近這種預感太強烈,夜櫻鏡才沒有選擇跟工藤一家一起離開。
扭曲就在一瞬之間。
空間錯亂,時間雜糅,巨大的引力拉扯着幼童的身體,烈陽不息的炙烤、業火無盡的燒灼、浪潮沒頂的窒息、利刃切割開皮肉——以及子彈穿膛而過、從高空墜下、砸落在地的感覺。
滅頂的痛苦同時攀上遲鈍的感官,不見任何傷口,但“死亡”的降臨已然将他改變成其他的模樣。
随着“死亡”一同湧來的是“記憶”。
尋覓、孤獨、惡意,神明、悔恨、失控,海底、毀滅、殉葬,複仇、殺戮、宿命,金錢、權力、永生。
執念。執念。
他不知道這痛苦持續了多久,也不知道那記憶曆經了幾時,自然也沒有意識到、他的靈魂融入了其他色彩,從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自己。
他是很多很多不同的身份——
人類、神明、人魚、詛咒,财閥、偶像、忍者、黑手黨……
但獨獨不再是一個“夜櫻鏡”了。
他遺忘着有關于自己的一切,先是不重要的人和事、再到瑣碎的生活往事、之後是一些常識——
于是日後,記不住小時候的事情和“健忘症”成了唯一的推脫之詞。
錨點融合之初的結果很糟糕,五個厭倦此世的靈魂被迫共存在幼童單薄孱弱的身體中,死于非命或是自殺的靈魂沒有生機,夜櫻鏡也受其影響,從昏迷中睜眼的第一反應是去找刀。
在孩童的世界裡,那樣就可以殺死自己。
不過姗姗來遲的超能力者總算趕到,粉碎了那把與頸間動脈僅一線之差的刀。
素來波瀾不驚的超能力者第一次在一個比他還小一點的孩子身上感到驚訝。
坐在地上的他擡頭看着突然出現的人,空洞無神的眼睛滿是死寂,手中握着刀柄,明明身上不見任何傷口,卻從靈魂最深處散發着傷痛與死意。
齊木楠雄能夠聽到心聲,但從心底傳出的隻有一句話——
“讓我死吧。”
心靈感應與聲音重合,齊木楠雄也為之一振。
但不能。
[隻有這一點,是做不到的。]
齊木楠雄在他面前蹲下,微微比他高了一點,這種熟悉的相處莫名讓死寂的眼睛閃動幾分。
齊木楠雄不知道該怎樣告訴他關于他的身世,隻能揣度着問:[你知道,你為了什麼而誕生嗎?]
夜櫻鏡搖頭,又點頭:“我隻知道我在等待什麼,但我不知道我要等待什麼,而我等待的似乎來了。”
“你是一個……載體。”
沒有心靈感應,齊木楠雄真正說。
“你所等待的是錨點的降臨,為他們提供一個場所,必要時,你也是他們臨時的身體……”
……
齊木楠雄說了很多,但夜櫻鏡真的記不清了。
他隻能清楚地記得最後那一句——
“無所謂,你不重要。”
……嗯。
我不重要。
……
工藤一家在第二天回來時,沒有發現夜櫻鏡任何的反常,隻有工藤新一隐約覺得夜櫻鏡好像忘了很多東西。
于是他半開玩笑地問過:“你不會在我不在家這段時間撞到腦袋,把東西都撞忘記了吧?”
夜櫻鏡毫不知情,而工藤新一清楚的記得,當時的“夜櫻鏡”看他的眼神是不加掩飾的疏離與冷漠。
“他”垂下眼,裡面是茫然和憂愁;再次睜開,又盛滿了悔意與自責;又看向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與殺意;惡念短暫停留,最終又歸于工藤新一熟悉的清澈。
“嗯?什麼?”
夜櫻鏡看起來還是那個熟悉的小呆呆。
“沒、沒什麼……”
駁雜的負面情緒讓當時還小的工藤新一遍體生寒,默默把這一點詭異記在了心底。
錨點的負面情緒持續了很久,重要人物的能量何其強大,這不自覺的磅礴能量甚至滋生了所謂咒靈的怪物,徘徊在夜櫻鏡周圍卻又不敢靠近,俨然成了類似“守護靈”一般的存在——
隻不過,那咒靈終究沒能活多久,「太陽」之力何其野蠻,獄也完全融入夜櫻鏡身體的磅礴咒力僅僅隻是逸散出的一絲,便勢不可擋吞噬了它。
有一,就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