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雨停歇，戰火止息。負責操作魔導大炮的人員稀稀拉拉地退了下去，鎮南關本地兵力暫時接管了城防工作。

同牧師聖殿的人打好招呼之後，夜悠帶着聖采兒走下高聳的城牆，穿行在台階間，和無數忙碌的後勤人員擦肩而過。

“這次魔族的發難，不是慣例的消耗戰。”

“環衛牧師聖殿的大湖水下，鍊接着一個特殊的半位面。”夜悠邊走邊說，“那個地方叫夢幻天堂，盛産稀有靈爐，平均每百年會開啟一次。不少人都從中獲益。”

“今年正好是它重現的下一個日期，以往每一次開啟，魔族都對其置之不理。但是——排除其他所有可能性後，人類安插在魔族的眼線可以确認前幾天魔族突然大舉進攻鎮南關，就是沖着它去的。”

“肯定另有隐情促使它們這麼做。或者說這次夢幻天堂裡有它們感興趣的東西。我想現在既然魔族撤軍，說明雙方馬上就要談判了。”

“夢幻天堂算是一個試煉型秘境。兩邊能聊的東西無非就是能不能進夢幻天堂，能進幾個人之類的問題。”

“那麼重要的秘境，要是人類拒絕談判呢？”聖采兒跟在夜悠身後發問道。

“這個問題嘛。人類這邊，至少牧師聖殿會同意。因為牧師這個職業攻擊力有限，如果沒有支援，隻依靠鎮南關勢力繼續作戰會很吃虧。”

“而且，這次支援來得并不便宜。”夜悠在狹窄的階梯間微笑一下，“想必你也看到牆頭的新式魔導大炮了吧？那是魔法師們這幾年的研究成果。多虧有它存在鎮南關才能渡過危機。”

“它們的造價不便宜。”聖采兒立刻反應過來。那些巨大而精密的機器，不是她認識的任何技術能夠造就的。

“對，五台造價相當于一件傳奇級裝備的價格。加上維護費彈藥費之類的，就更貴了。買了那麼多，對于牧師聖殿的财政可是大出血。哪怕損毀一台都很心疼吧。持續耗下去恐怕會欠下巨額外債。”

“因此，人類一定會和談。由于沒有破城，這場戰争中人類并沒有過大的實質性損失，主動權是在我們這邊的。魔族無法短時間内再調動這麼多兵力過來。”夜悠把局勢看得很清楚。

下降的階梯在這裡結束，前方的平台變得開闊，通向城牆底部。

她放慢速度，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接下來關于進入夢幻天堂的事情才是重點。估計過兩天這裡會開展選拔賽，選出進入秘境的人選。”

聖采兒緊盯着夜悠的背影，盯着夜悠過了那麼久也沒有變長的及肩黑發，掃過夜悠拂動的衣角，觀察着一切變化與不變。顯然一别幾個月，這個人的實力同樣長進不少，但在剛才戰鬥中，這個人調用靈力的方式居然十分粗劣，急于求成得詭異。所以劈死惡魔的那一擊還沒完全發揮出應有的威力——至少聖采兒是這麼覺得的。

第六感發出信号。敏銳的意識告訴聖采兒事情又會變得複雜——就像幾個月之前一樣。

她故意說出夢幻天堂的人數問題，那就隻有一種動機了。

“……你想在夢幻天堂裡做什麼？”聲音從後方傳出。

“猜到了？”夜悠“啪”地打了個響指，止步回頭，靠近聖采兒。少女壓低的聲音仿佛有種奇異的魔力，令人不自覺傾聽：“有人并不想要裡面的靈爐，并準備在那裡……伏擊魔族。”

她說着指了指自己，用更輕的氣聲說：“所以，這一次進入夢幻天堂的人很有可能經曆更多不測，更多危險。”

“我知道這聽起來像是威脅，但如果聖團長也想進入夢幻天堂，必須考慮以上的潛在風險。”

……

鎮南關，牧師總殿大會議室内。

長方形的空間上方，是高達二十米開外的穹頂，上面吊着炫麗的水晶宮燈。最前方是高約一米五的主席台，此時，主席台上一群人正圍着長條桌坐着說話，各項職業都有，顯然正在開展什麼會議。

“必須考慮以上的風險。”

長條桌的一側，有人這麼說道。

衆人把目光聚焦到聲音傳來的地方，那裡站着一位年輕女性，身上花紋繁複的高級法袍彰顯着她的身份。

在她正對面落座的，居然是率聖城援軍支援的聖騎士長韓茨。以韓芡的身份竟然隻是坐在一側，隻比這位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出頭的女性稍高半個席位，更加變相說明她的不凡。

按理來說，在這裡，在這牧師總殿坐着的，都是八階以上的各大聖殿的高層，如此年輕的七階法師沒有資格也沒有資曆來這裡談話，能夠旁聽已是莫大的榮幸。

但她的身份似乎足夠參與議事，甚至能讓她完成一個提議。——這意味着，要麼她是一個活了幾十年還在裝嫩的老妖怪，要麼她是一個僅用二十年就突破七階的天才。

她的神情帶着點年輕人特有的意氣風發，眼裡的鋒芒未曾被世事磨鈍，顯然是後者。

“根據法師團的觀測，這次夢幻天堂附近能量增強的節點恰好與魔神進攻的時間吻合，如果不發動預言法術的話無法如此精确。說明這次前來的魔族中，很有可能潛伏着沒有出現在正面戰場的高階星魔。甚至可能是星魔神親自出的手。”簡單陳述信息後，女性法師轉向主位躬身行禮。

随着她的動作，所有人又将目光投向負責主持這場會議的牧師高層。

“譚小姐，言之有理。”

聲音從主席台上傳來。端坐于主位的是一名白發老者，身上披着白色長袍，看不出職業特征。但他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裡，自然而然的就成為全場核心，哪怕他并沒有說話，似乎也沒有人會忽視他的存在。

老者撫了撫胡須，點頭認可：“魔族的行動非常反常，在諸位的協助下，我們雖然盡可能将損失降到最低，打退了攻勢。但正如譚小姐所說，魔族的潛在力量尚不明确，貿然接戰隻會讓局勢更混亂。”

“鎮南關二十萬守軍，傷的傷，乏的乏。而魔族隻損失了一位魔神。”老者一邊歎氣一邊搖頭，“想必諸位都知道繼續下去，有可能動搖鎮南關根基，不利于人類。”

說到這裡，白發老者原本平緩的氣息驟然變得強盛，帶着不容駁斥的威嚴，整個大會議室内的一切聲音似乎都在這一瞬間被限制了。

“魔族不就是想進入夢幻天堂看看麼？他們一直以為我們能夠與他們抗衡就是因為夢幻天堂的存在。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去看看好了。夢幻天堂雖好，但我們又豈是依靠他來變強的？”

““淩老，不可！””

不少下方的人員驚叫，反對。

微微一歎，淩老态度稍有緩和道：“夢幻天堂并不像它的名字形容的那麼美好，每一次人類進去都要付出巨大帶價來換那不到四成的收獲。”

在坐的聖城援軍負責人韓芡急道：“可是，淩老，夢幻天堂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怎麼能讓魔族…”

“以夢幻天堂的危險程度，魔族未必讨得着好。這件事，就讓老夫獨斷專行一次吧。聯盟那邊，我會親自向盟主解釋。從魔族換取來的利益，我們牧師聖殿也一概不要，全由聯盟支配。”淩老擺手，表明自己的決意。

“老夫承認：為了幾個靈爐而将鎮南關數百萬人置于危險之中，老夫我做不到！”

出聲反對的那幾方勢力的高層明顯心存不甘，但淩老何許人也？作為牧師殿的高層他快速将一切安排，有意見的人也隻得拂袖離去。

參與者陸續離場。有些和淩老讨論了幾句，最後皆被搪塞過去。

會議進行到這裡，勉強借由淩老的威信定下了行動。

——直到場地空了下來。

淩老又發出一聲歎息。這下他反而不像一殿領導者，而像個疲憊的普通老人。

他回身看向某個無聲地候在這裡的年輕人。映入眼簾的是那個年輕魔法師公事公辦的表情。魔法師恭敬地行了一禮，一如她在會上表現出的那樣簡潔幹脆。

賬單。一疊賬單被她雙手奉上。

淩老沒有說話，魔法師也沒有對話的興緻。安靜的大廳中唯有翻閱紙張産生的嘩嘩聲，一張接着一張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