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老手中的紙頁停在最後。他用指尖點了點那串數字,擡眼望向年輕魔法師。
“這就是你們魔法聖殿最後算出來的價格?”
“明細都寫在賬單上,淩老可以自行查證。減去抵扣的條件後,我們開出的已經比成本價低得多了。”魔法師半低下頭回答。
“不。并非我對貴方的計算有意見。正相反,這項價格相當精準。”
淩老沒有再看那疊紙一眼,他接過魔法師遞來的筆,沒什麼猶豫地簽下字。
“隻是,這個數字剛好就那麼巧。剛好就是鎮南關不向外借債,勉強能夠拿出的最大數目。”
……
“……風險?”
鎮南關城牆下方,聖采兒站在夜悠對面,将話語中的重點複述一遍。
“你是說,因為你的行動,夢幻天堂将會變得危險,所以建議我不要插手,也不要參加什麼……選拔賽?”
“對。”
“而且這件事需要你執行。”聖采兒垂下視線,“據我所知,戰士聖殿并不缺乏随時可以調用的強者,像上次來的王向指揮使就是其一。戰士聖殿想伏擊魔族,直接讓他們動手是最簡單的做法。輪不到你。”
“有東西你沒說。”聖采兒平靜道,心下卻隐約不安。
“是的。這次由我來設伏,是因為恰好隻有我符合條件。隻有内靈力低于一萬,才能進入夢幻天堂。所以……我們這些前途大好的六階職業者是最恰當的人選。”
“而你,聖采兒。按照實力,如果你想參加,可以輕松通過選拔。除非我又在最後碰上你。”
“聽起來,我參賽會打亂你們的計劃,導緻你們的成員出局。也對,罕見的特殊靈爐,就連我也會猶豫一下。”
“倒也不是。”隻有一瞬間,名為“為難”的情緒拉扯着夜悠。她意識到這樣直白的表現很容易被聖女大人解讀為“不信任”。
其實夜悠非常希望聖采兒以盟友的身份和她一起行動的。比起其他人,她夜悠當然更信任聖采兒。何況在目前指揮混亂、魚龍混雜的鎮南關裡,也找不出第二個比聖采兒更強、更合适的人選了。
在夢幻天堂裡,友軍當然是越強越好,這樣成功率才最高最把穩。
“……我,”夜悠頓了一下,繼續以退為進道:“隻是不希望又經曆一次難忘的戰鬥,畢竟敵人還在外面。”
一個很簡單的話術:如果你千叮萬囑說絕對不要去做一件事,那麼大部分人都會對此感到好奇。
“僅僅作為盟友,我無權幹涉戰士聖殿的行動,但你這樣含糊其辭,令人擔憂。”聖采兒緊接着說。她察覺到這個人話語中刻意的指向。“你是希望我參加,還是不參加?”
又一次與聖采兒紫晶般的雙眼對視,夜悠不知為何心中一虛,她強迫自己把語氣還原為輕松的狀态,還原成暗示的狀态。“如果輪回聖女殿下想要參加,還有一種方法。作為戰士聖殿和魔法聖殿支援的條件之一,有個直接進入秘境的内定名額。可以通過這個方式。”
這種高昂的補償和轉變的态度,反倒讓聖采兒感到驚訝了。
可是……
“還不夠。”聖采兒面上不顯情緒,“如果這樣進去,豈不是欠你們人情?而且不知要受什麼限制。”
“這次事件的危險,我也有數。上次這麼大規模的調兵還是靈魂聖殿破關的時候吧?恐怕你要面對的‘敵人’,不止六階那麼簡單。”
輪回聖女的直覺幾乎到了可怕的程度。她感覺夜悠不僅要以身涉險,而且要以身涉大險。這個人到底在計劃什麼?
可僅僅作為盟友似乎沒必要擔憂成這樣,完全可以不管這件事。可是聖采兒磨練出的第六感隐約叫嚣着,她的心瞬間煩躁起來,想要拉近距離拽住夜悠的領子逼迫她告訴自己實情。而夜悠欲說還休的姿态更讓人迷惑。
不、不。她隻是刺客、外人而已。但是如果多一個人,加她一個,是不是勝算大一點?
這就是夜悠的目的嗎?那為什麼不可以直接說?
沒來由的情緒充斥腦海——好啊,現在聖采兒倒是有點好奇夜悠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
“夜悠。你我之間的盟約,僅對你我二人起效。如果你死了,自然就會瓦解。所以重點不是我去不去,而是你想幹什麼。”于是聖采兒調整話語,帶着點較真模仿這個人模糊的說法。
被反過來威脅了。夜悠卻沒有反感,這正是她引導出的理想結果。“聖女大人,這是要我欠你人情麼。”
“我有權知道你怎麼死的。”聖采兒眼神認真,清冷之下暗含不可駁斥的氣勢。“這關乎結盟的前景。”
“别忘了你那時立下的盟約。”
聖采兒比預料之中還要在意。這種情緒甚至明顯到讓她自己都覺得陌生。
明明隻是想要找個借口脫離監視罷了,何必如此去争取啊。聖采兒壓下心中的異樣。
不過,似乎聖采兒并不擅長藏下心理活動。從她細微的表情中可以得知她當下的别扭——當然這得看得很仔細才可以發現。
“我敢這麼做就沒有輕易死掉的道理。”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對方的想法,夜悠說出了保證。
有詭異的回複能力在,夜悠的持續戰鬥能力有保證,加上一些手段,保住性命的可能性很大。
可……聖采兒呢?
眼前閃過預言中的畫面:紫發少女經脈盡斷,泡在青碧色的池水裡不省人事。
預言……預言。先不說夢幻天堂裡的危險。最後聖采兒會因為融合三個靈爐的劇痛,而險些無法蘇醒。
——絕對、絕對不能讓聖采兒在完全成長起來之前就夭折。但是這個計劃本身就帶有危險,而且超過預言範圍,不可預知。
既需要保證計劃可行性,又需要盟友安全,如何取舍?疑問環繞着夜悠。她罕見地猶豫了。
事實已經像脫缰之馬,偏離預言一去不複返。既然可以改變那麼多,沒道理這次就會按部就班地發展。反正已經賭了那麼多次了……
沉默幾秒,深吸一口氣,夜悠在心裡一咬牙,直言道:“聖采兒,我需要你的力量協助完成伏擊。作為補償,我會付出我能夠給出的東西。”
“嗯。早這樣說,不就好了?”
“是啊。”夜悠的肩膀放松了些力氣,淺灰色眼睛裡有了些高光。“請原諒我的用詞不當。我隻是抱有相同的心情,不願意讓你陷入險地——因為很可能夢幻天堂會崩塌。”
“你想要做什麼?”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制造爆炸。制造一場,埋掉所有人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