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願知狄雪傾故意譏她,低低一笑,反擊道:“現在可是狄閣主寸步也離不得我了。”
然而狄雪傾不但不惱,反而眉目含情脈脈凝望遲願。
遲願一怔。她分明是在提醒狄雪傾,此刻金葉在她手中,若想赴嫏嬛夜宴就必須乖乖随在她的左右。如此明顯的反諷怎麼又被狄雪傾淺淺笑出了别的味道。
“狄閣主不是疲累了麼……還不休息。”遲願不打算再與狄雪傾拌嘴鬥舌下去。
“是累了。”狄雪傾緩緩起身,道:“并非是對大人下逐客令,雪傾隻待大人回房後便準備歇下了。”
原來為方便護衛狄雪傾,顧西辭一直與狄雪傾同住一間屋子。這次在朋來客棧亦是如此。遲願則單獨一人住在她們的隔壁房間。現在遲願一直留在狄雪傾房中,狄雪傾自然沒有兀自躺上床榻去休息的道理。
“我不回了。”遲願解下棠刀放在桌上,揚起眼眸對狄雪傾道:“顧女俠不在,狄閣主又沒有武功。我若回去,倘若再有夜霧城或銀冷飛白前來襲擊,恐怕不及護你周全。”
狄雪傾莞爾一笑,道:“如此看來,提司大人和我還真是互相離不開彼此呢。”
“胡言。”遲願面色靜如止水,心念微動。
狄雪傾照例服藥,便在塌上和衣而卧安然入睡。遲願則端正坐在桌邊,心中思慮着接手銀冷飛白案件後所有的線索和疑點。
時光緩逝,夜漸入深,顧西辭卻遲遲不見歸來。遲願坐得太久,身體不免有些寒涼僵冷。她站起來,本意是為舒緩身姿,卻不知為何下意識的走到了狄雪傾床前。
狄雪傾背對遲願而眠,看不見她的容顔。
遲願輕輕蹙眉,雖說是出門在外投宿客棧,但狄雪傾這般衣不解帶的蜷縮睡着應該并不舒适。而且狄雪傾的呼吸輕且微弱,沒有一絲聲息。若不是借着昏暗燭光看見她身上新袍裘絨的細小拂動,狄雪傾便安靜得像融進了寂夜裡一樣。
仿佛察覺光暗淡下來,狄雪傾微微動了一下。遲願一怔,輕且快的重新坐回桌邊。可狄雪傾卻沒有醒來,須臾,房間裡又靜默得好像隻有遲願一個人。
遲願不再勉強自己,放松身姿用手肘撐在桌上擎着額頭小憩。原本放在桌上的棠刀被她重新按在手中,若有異況也好第一時間反應。
燭火搖曳,思緒朦胧。遲願目光平靜,透過殘燭的黯淡光影凝視沉眠中的狄雪傾。
和銀冷飛白一樣,狄雪傾身上也有許多謎團。遲願不是冒失好奇的人,但卻隐隐被狄雪傾牽動了心緒。無論是狄雪傾乍現江湖便卷入紛擾的緣由,還是她纖纖柔背上的觸目傷疤。
亦或,僅是狄雪傾邀她同行角州的真正目的。
遲願陷入另種思而不解的謎題,忽覺一陣綿軟在頰邊徘徊揉蹭。斜眸一看,倒是隻乖巧可愛的小狸奴。遲願心生愛意,将那狸奴環抱懷中。狸奴即刻嬌柔窩成一團,霎時讓遲願緊繃的心神松軟許多。
遲願一邊輕撫狸奴一邊繼續思考,誰知那小狸奴沒一會兒就失去了耐性,倏然從遲願懷中跳出溜走。思緒被打斷,遲願正要起身,便有一物從肩上滑落在地。定睛一看,那不是狄雪傾入睡時裹在身上的裘絨新袍麼?
那日狄雪傾在林中被古英安刺傷,舊披風已經染滿鮮血無法再穿。後來狄雪傾便去永州的服飾店再添新衣。那時狄雪傾還說,北人好裘,以貂為貴,既到永州自是要入鄉随俗穿上一穿的。于是便購入了這件上好的雪貂毛厚袍,穿起來果然既輕軟又保暖。隻是價格也着實不菲,與其他兔子皮狐狸皮制成的裘毛有着雲泥之别。
遲願拾起這件裘絨新袍,放眼一看,狄雪傾果然已不在塌上。她眉心一緊,一時不知狄雪傾去了哪裡,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睡得那麼昏沉,沉到連狄雪傾是什麼時候如何離開房間竟也未能察覺。
遲願還發現房間中微微漾着一股似曾相識的甜膩香氣。仔細一想,驟然憶起這味道恰與那日聞過的狄雪傾的雲紋流蘇氣息相同,隻是今次房間裡的香味更加濃郁了。
遲願不悅。
不隻因為她從未如此深睡誤事,更因為她之所以留在狄雪傾的房間,是出于對狄雪傾的關護之情。而狄雪傾不但不與她坦誠相待,反而對她用藥将她迷昏。
一瞬間,遲願心中似有細雪零落,悄然涼寒。
帶着裘絨新袍提起棠刀,遲願走出房間。但見天色尚未明朗,也不知狄雪傾這時出去能做什麼。
這時,廳堂中值夜的小二看見遲願出來,低聲招呼道:“客官,那位叫阿傾的姑娘托我給您留句話。”
阿傾?
遲願快步近前,問道:“她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