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己的大皮沙發上,裘江才長舒一口氣。剛才蔣紋紋亦步亦趨跟着他的那段路,走出他一身汗。
正想泡杯咖啡,門被輕輕敲響。裘江有點惱火。女人黏得太緊,就是讨人嫌的節奏,他更有理由再三斟酌了。
進來的不是紋紋。阿盛謹慎地看着裘江說:“主任,有人跟着你後面進來,說……”
不等黎昌盛把話說完,他的身後已經伸進來一顆鬼鬼祟祟、貌似下三濫的腦袋。
裘江看着那顆腦袋以毫無顧忌的鲶魚姿态遊弋在黎昌盛的肩膀和腋下,滑稽可笑又可惱,一時竟然不知說什麼。
他很快感覺出事态可能很嚴重,因為“鲶魚”腦袋的後面站着一個粗壯的女人:正是在醫院走廊上,向他發射冰冷“輻射”的蠢笨婦女。
他皺皺眉頭,表示不認識,讓阿盛離開,不要讓人打擾。
他盯了阿盛一眼,阿盛立刻表示明白:他不希望蔣紋紋過來“打擾”。
“律師——先生——,你——你給我5萬元……5萬元就可以了。5萬。我就不告訴陳老師。”
“什麼?”
裘江看着這個婦女,和她身邊好像地痞流氓,眼神躲躲閃閃又透着卑微怯懦的三十來歲的男人。
不識起倒!竟然敲詐到律師頭上來了。裘江面色不變,心裡好笑。抿緊發青的唇,示意她繼續說。
跟着裘江進來的,是梁進發媽媽,和她不務正業的弟弟。
梁進發媽媽看出對面的男人不僅沒有恐慌,似乎還在進行冷靜的謀劃。跟她最初想像的情景差距太大。她開始緊張。但她也算經曆過風波浪頭的社會人,很快鎮定下來。
她喘幾口粗氣,掂量着可以使出的招數。大喊大叫撕破他臉皮,看他能咋地。
打架咱不怕,罵人是強項,胡鬧最拿手。她想得明白,這類有頭有面的人物最怕什麼?丢了面子呗!不怕丢人的就一定會跟她動手。那豈不正好,地上一躺,警察來了都不怕。
老天爺最公平了,給誰們一個貧賤的出身,就給誰們一個撕扯不破的厚臉皮,口水浸不爛,刀槍砍不破;給誰們一個顯擺的地位,面上光光,就給誰們貼一張薄薄的面皮,别說扯了,吹一下都紅通通地怕丢醜。可不是好治嘛!
她想得很通透,可是面前的男人卻有點拿不準。雖然西裝革履正襟危坐,二目放光,一臉清明,但微黑的面孔,粗線條的五官,倒有點像農民出身。嚴肅冷漠中透着強硬,居高臨下的眼神中透着蠻氣。
她得出一個最基本的判斷:這是一個從農田裡爬上來,洗腳上岸穿鞋襪,進到城裡套上西裝搖身一變的半成品貨。
裘江也在打量着她。魯莽、率直的種田人,進到城裡打幾個滾,發酵出狡猾呆直蠢笨的氣味。他不說話,必須說就盡量少說,先聽她講。心裡暗暗思忖怎樣對付。
婦女遞過被汗手浸得潮乎乎的相片。相片并不清楚,但裘江與紋紋相擁,接吻,走進大樓的樣子還是可以看出來。熟悉的人,比如陳芷汀,能夠辨認出男人是誰。
從證據的角度來說,這幾張相片不足為憑,但從人情的角度出發,如果陳芷汀認定男人是裘江,裘江無話可說。
老婆大人才是家庭法院的最高審判長,一錘定音,判你有罪沒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