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劍正坐在車裡,半晌沒有緩過神來。
沒有人叫,沒有狗吠,貓嘛,沒有那麼大的聲響。想得清楚了,才一腳踏出車外。
石頭墩子。
因為神思恍惚,轉彎遲了半秒,車子底盤擦到左側的大圓石上。
張劍正吓出一身冷汗。這要是撞到人……啊呸!
——就是老天爺看我是老師,可憐見滴,弄個石墩子提醒我,發白日夢會撞破頭。
看看隻擦掉一塊漆,不注意看不見,想到難纏的老婆大人,又會借題發揮,也不報損了,打轉方向繼續開。
看不起我,看不起老師。也不瞅瞅,能入你眼的,人家看得上你不。
哼。風物長宜放眼量。走着瞧吧!
第二天老婆陪,他可以安安靜靜上班了,倍感辛苦的上班突然變成一種幸福。
張劍正雙腳輕快地走去開車,一路吹着口哨,遠遠看見學校大門,臉上溢出滿滿的笑意。拐進校門看到毛校站在門口,對她揮下手算是打了招呼。
毛校看見張劍正的笑臉,知道他是大人有大量,不為三五塊的事跟領導計較,也格外感動,殷勤回複一個更親切的笑臉。
張劍正吃完早餐貓進小輔導室,一點一點粘學生試卷。下一節就要講評,來不及找女生幫忙,笨手笨腳地總也對不齊。陳芷汀住院,又不想找李桔。撕了試卷的事要隐秘,隻能在小輔導室做,一男一女關着門,嘀嘀咕咕做事……李桔再瞪着一雙亮閃閃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想想就發毛。
□□正心急火燎地獨自粘試卷,委曲跟出來,越發粘不齊了。
上完課後知道何校回來,他早已沒了為三十塊錢去争的意氣。
為什麼要争三十塊錢?沒錢呗。
為什麼女兒要扯他的試卷?因為他顯擺教師的身份等于顯擺錢包的重量。女兒不稀罕兩袖清風,像女兒一樣的年輕人都不稀罕,你隻能是兩袖清風就必須藏好掖好,還顯擺出來!因為沒有錢的份量壓住他的教師之身,女兒跟着她媽輕視他,以教書為生的他隻能輕飄飄地浮在超低空。
都不是好東西。除了我們老師悶頭傻B隻知道幹活,還得陪着小心時刻擔心掉坑裡。
都不是好東西!
但是張劍正不生女兒的氣。他知道女兒受了她媽影響,天天一付狗眼看人低的模樣,但他掙不到理想中的大錢,連基本的生活所需也急急巴巴,他講的話女兒也不愛聽。
張劍正能夠直起腰來做老公是在當校長的前一年,他突然看開了。
漂亮算個毛線,潑婦的漂亮不值一碟小鹹菜。漂亮女人多得是,該離一樣離,該分一樣分,沒聽說漂亮可以成為丹書鐵券,永葆青春不衰,永葆感情不分,沒有心靈相諧的加持,縱然貌美如花也不免不了橫遭厭棄。想當年自己看她漂亮發了癫地追,好不容易娶到了那是百依百順,婦唱夫随,落得什麼?教唆得女兒都不尊重他!一想到女兒張劍正就心如淋醋。
女兒小時候跟他多親哪,夫妻倆吵架都向着他。就是這個臭婆娘經常帶她去有錢人家燒烤、Party,比拼名牌眼讒名車,報怨房子小,抱怨生活檔次低,把好好的小姑娘變成勢利眼。如果再不挺起腰杆做男人,就把女兒毀了。
張劍正再不妥協。吵就吵,吵不過我就走,不回家。堅決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