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陳芷汀上班,賈主任忙不疊地打電話召來了梁進發的媽媽。
“學校已經派人調查清楚了,你孩子爸住院一事與陳老師沒有關系,你在學校大吵大鬧,怎麼處理?還有問陳老師要錢的事,還有……啊,我不說你,你自己知道。”
賈主任很注意用詞,沒有說敲詐。梁進發媽媽臉色灰暗,好像生了一場大病,魯莽執拗的态度不知為何消減了很多。
主任看客氣和含蓄沒有實際作用,才動用了法律用語,說您的行為可以認定為敲詐——梁進發媽媽突然抖了一下,把主任吓了一跳。
“當然啦,您的孩子若不在我校讀書,也就算了,跟陳老師好好談談,或許就不追究了。”
“我校的學生,随便轉出去都會有學校接收,特别是鎮中學,會當作重點生培養。”
梁進發媽媽嗫嚅了半天,終于在主任耐心的啟發之下說出轉學的要求。
賈主任兩眼放出光華:終于趕走了一個!那麼,另一個——
不。先不要太早高興。公辦學校的學生學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不拔走一個,神仙都加不進去。
賈主任按捺住興奮的心情,先打電話叫陳芷汀過來。陳芷汀以為一切都會在她給了兩千元之後得到解決,而且是非常圓滿的解決,想不到天不遂人願,一個肥仔把事情推向更加複雜的漩渦。
賈主任怎麼知道敲詐的事?裘江跟她講得含含糊糊,難道還會對主任坦誠相待推心置腹?
陳芷汀上完兩節課就接到主任電話,立刻心慌氣短,又不好說身體不适,也不能逃避自己班的麻煩,隻能聽從級長和主任的安排。李紅英去教室叫出梁進發,帶他進了主任辦公室。
按照李級長和賈主任的交代,陳芷汀應該負責任地對梁進發講述事情的經過。梁進發一臉茫然地進來,看見媽媽坐在主行辦公室,立刻臉色青黃,嘴唇蒼白。
自主性考試和單元考試,他都墊底,連第三中學的邊都沒摸到,還一中呢!有同學叫他“梁進化”,說他正走在“進化”的道路上,還想考一中?他也不會回嘴。他不知那些城裡孩子怎麼想的,老師說他們隻要再勤奮些一定能考上市屬區屬高中,他們一點不激動。他多想老師對他說,你能考上區屬高中,加油吧。可是老師在談“進軍一中”的話時根本想不起他,甚至考三中的目标生談話都沒有他。每當經過學習目标欄,瞄見自己的目标書,他跟同學講話腦袋都是蒙的。好朋友徐克緩的志向是職業高中,動員他也改志願:
“我學做蛋糕,爸爸答應幫我開個小店。你去學插花,種花花草草,開個花店,我倆挨着,多好。”
他的心終于活泛起來,眼睛看黑闆能看清楚了,聽同學老師講話也能聽清楚了,腦子也會思考問題了,甚至笑起來都知道為什麼笑了。小時候跟着爺爺奶奶住在鄉下,看着小草冒芽野花開放時的愉悅一漾一漾地開始湧動。
志願書像一塊小石頭硌在心裡。他終于要扔掉這顆石頭子,跟爸爸說想考職中,媽媽立刻黑了臉說不行,“我們從農村出來就是不想再當農民”,爸爸說“有志者事就成,考不到分數線沒關系,我們出錢,出攢助費,一樣能讀”。
爸爸又說:“爸爸會種田吧,可是田收了,蓋起大别墅,咱們種啥?大伯會養豬,可豬圈拆了,一家人住到鎮子上,嘣個屁都會臭到兒媳婦,還養豬呢!咱農民能幹,可是能幹有嘛用?還是要吃公糧。你吃了公糧,爹媽就算對得起你啦,咱家的根就算從農村拔掉啦。”
梁進發喜歡農村,不明白爹媽為什麼要從農村把根拔走,他更不明白,家裡啥時成了有錢人,可他不敢問,也不會問。
陳老師必然對他很失望,沒有遠大的理想,所以叫來家長批評他。
站在辦公室門邊,梁進進發心驚膽戰,眼淚“叭嗒叭嗒”往下流。黑裡透紅墩實木讷的孩子,變得枯黃憔悴戰戰兢兢。
陳芷汀心尖一顫,拉起他壯實冰冷的手,讓他進來。
李級長相信“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比如他父母,堅決不動心。望望沉默的陳芷汀,隻能自己先開口,冷口冷面地講了梁進發媽媽因為爸爸住院的事敲詐陳老師,在陳老師住院期間大鬧校園,講完了讓陳老師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