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空間裡,每當仇恨的氣泡從無助的凝滞中浮出來時,就有一個淡淡的溫雅的笑容像一陣風将氣泡擊破,然後他的腦子裡又是一個新的空白,整個人陷入又一個盲目并且麻木的境況中……
這樣坐了多久,梁進發一點意識都沒有,褲子濕了,他才清醒過來,淅淅瀝瀝的尿液跟着他進入洗手間,把濕褲子扔了,歪倒在床上直接睡去。
他睡着的時候門開了,一團灰蒙蒙的影子無聲地飄進來,停駐在床前。是一隻黑色的大腳。巨大的黑色的腳,在房屋的黑暗中也能顯出它更凝重的黑。
看不出來那是誰的腳。腳上了床,踩到染進發身上。梁進發半晌沒有出聲,似乎在這隻大腳的踩踏下無聲無息地死去。突然,他用力出氣,氣息急促,伴随着用力的抽畜和間歇性的經攣。忽兒一切都停止了。黑色的大腳消失在暗色裡。
突然梁進發申吟進來,急促地喃喃聲像冒泡的泥沼,咕嘟咕嘟,冒出濁重又沉悶的氣泡,緩慢地從泥潭中頂出半個弧形,等待它破裂,發出一聲歎息。泥沼默默地吸吮住想要逃離的氣體,将它們按住,用厚實的泥漿将它們裹住。咕嘟咕嘟,又一串濁重又沉悶的氣泡,緩慢地從泥潭中頂出半個弧形……沒有破裂。似乎有焦急的眼睛和心情等着它破裂。破裂了,就可以喘口氣了。咕嘟咕嘟,濁重的氣泡沉沒下去……
媽——媽媽——
老師!老……師……
梁進發突然哭起來。他坐起來,抽畜着哭了幾聲,粗啞的哀嚎聲阻滞在沉睡未醒的喉管裡。他呆坐了幾秒鐘,想哭,又沒能哭出聲音,突然倒頭下去,繼續沉沉地睡去。
夢魇結束了。黑暗的屋裡又顯出那一隻大腳,在厚實的身體上繼續踩踏,像踏一團泥,踏進泥模子裡去,拖到一處,調轉方向,扣下,取起泥模,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存在。黑色的大腳擡起來,下了床,輕飄飄地消失了……
何校結束會議回校,第一件事就是叫來陳老師,親手把插班學生的通知書遞到她手裡。陳芷汀臊得臉都紅了。這種通知都是由教務員派發,班主任接到通知去吳主任處領學生。何校這樣做,擺明是聽說了她的言語和行為。
“陳老師抱歉啊,事先沒有和你商量。你做得沒錯。學生進班,一定得班主任同意,不能壞了規矩。”
“不是的校長。我太……較真了。希望領導們不要計較。”
“哪裡會!講原則沒有錯。就是因為你有這種認真的态度,學生才能那麼優秀。我相信,這個學生放你班上,肯定沒問題。”
何校這句話勾起陳芷汀的疑問:“為什麼放4班呢?比4班優秀的班級也有好幾個,而且學生不滿50人。4班再進一個,都52個學生了。”
“4班不是要……”
陳芷汀立刻瞪大眼睛看着何校,等他說出“轉學一個”時提出要求,幫梁進發争取撤回轉學申請。何校話沒出口,電話響了,他接聽電話時,臉上溫和的笑容漸漸收起,嗯嗯了幾聲就挂了。陳芷汀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電話可能是賈晴打來的。
“孫總特意要求兒子進最優秀的班級,讓最有辦法的班主任管理他兒子。”
“是孫兢爸爸要求的,還是律師敏慧要求的?”
“敏慧是誰?”
“噢,沒什麼。”陳芷汀松一口氣。又差點冤枉兩個人。正想再繞到轉學上,賈晴帶着兩個男人進來找何校。陳芷汀發現賈晴的眼睛直盯過來,明顯在替何校“逐客”,隻好拿上通知單走了。
看樣子,敏慧找裘江這一層關系,隻是碰巧罷了。
但或許,何校不想說明,家長是受律師敏慧指使把兒子放在她的班上。畢竟一校之長聽憑家長點兵點将,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