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聲大哭沒什麼可怕，他可以摔門就走。女人嘛，大吵大鬧就是讓男人煩躁的節奏。可是壓抑的哭聲，從破碎的心中發出的哭聲，讓他惶恐燥熱的身體慢慢變冷。

裘江感覺自己的心也碎了。可他還是走了。

現在不硬起心腸，以後更麻煩。

他一次次地想要離開蔣紋紋，可究竟為什麼，雙腳總是推着他走向反面。他的腦海偶爾一閃念，是老爹模糊的背影……他總是在家裡吃完簡陋的食物後，搖晃着身子在外面亂竄。生病的老媽哭罵過，摔打過，抱怨過……貧瘠的家庭幾乎都是這樣的模式……少年的他逃離家的模式是去學校讀書，是去野外打豬草，躺在同樣貧瘠的野外發呆……

女兒學校辦了“特色班”，進入“特色班”的學生周六上半天課才放學。陳芷汀是老師，知道“特色”的内涵是補課，全級就兩個班，前100名才有資格報名。陳芷汀沒有打聽，直接同意，由班主任代簽名。小佰不在“特色”之列，塗亮發信息說會專門去接真真，陳芷汀回複說不用了。

周六上午在家裡好好睡了一覺，懶洋洋地剛起床，門外傳來敲門聲。陳芷汀略微收拾一下打開門，門外竟然是塗亮。

“江哥說，讓我過去商量點事，順便帶兩件毛衣過去。真真就不能幫你接了。”

“讓你帶毛衣？”陳芷汀覺得很奇怪。

“他最近一直忙着開新律所的事，兩邊跑，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讓我幫忙送過去。”

陳芷汀想了一下，感覺裘江是借塗亮之口告訴她自己還在鎮上，或者讓塗亮過來圓謊。

陳芷汀的心口又一陣絞痛，忘記請塗亮進來坐，轉身進卧室，找出兩件毛衣包好遞給塗亮。塗亮看着她黯淡的神色，眼裡滿是擔憂，欲問還未問，陳芷汀已經去開門了。

塗亮才發覺自己走進來後一直站着。要是在陳老師找毛衣時坐下，還能喝杯茶呢。

塗亮感覺真的有點口渴，站在門口不想離開，又不知怎樣開口。一看陳老師就知道她剛起床，也許是睡得好，臉上細微的皺紋淡下去，呈現淡淡的粉紅。聽完他的解釋，陳老師的眼睛裡蒙上一層陰影。看着她略帶憂郁的神情，塗亮心裡有點痛，他想找點話說，又想不出恰當文雅的詞。都怪自己平時太粗糙，連句文绉绉的安慰話都不會說。

陳芷汀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直接問道：“他回來開律所的事沒有告訴你吧？是不是讓你過來幫他扯謊？”

“告訴了。告訴了。”塗亮才想起自己“圓謊”的任務，急忙回答。

“我知道。他前兩天告訴我，然後才告訴的你。”

啊？塗亮有點懵。自己最近怎麼啦？在陳老師面前，不僅機智不起來，還笨了許多。

陳芷汀不想糾結這些瑣事，又問：“你跟珊珊怎麼啦？是不是鬧别扭了？”

“嗯。她在外面亂搞事，我不理她了。”

“她亂搞事還是你亂搞事？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甩鍋給女人，很爺們嘛？”

陳芷汀突然很委曲，眼淚不受控制地濕了眼眶，說話聲音提高了幾度。

塗亮急了，擡腳進門安慰陳老師，陳芷汀伸手一推将他阻擋在門外，“哐當”一聲關上了門。

塗亮走了。陳芷汀倚在門後發呆。有什麼意思呢？都這樣了還遮三擋四，有意思嘛？那一陣委曲很快散去，深深的厭惡湧上心頭。不知是厭惡裘江的虛僞做作，還是厭惡自己沒有決斷。

不願再去想，也不願再追問。關于裘江的事，隻要開了頭，腦袋裡就開戰，短兵相接，狼藉一片。看看時間，距離接真真還差一個半鐘，想到學生梁進發，趙鵬罵他像個活死人，副班長劉恺也反映他不太對勁，雖然他家長提交了轉學申請，但畢竟還在學校，聽說爸爸又住院了……陳芷汀糾結了一會，決定去家訪，看看梁進發家裡的狀況，跟學生和家長聊聊，把“敲詐”的心結打開。冤家易結不易解，早點把問題解決，避免堆積起來成為大問題。

淩凜的問題在初二就有苗頭，張劍正、嶽曉明都看出來了，卻依然沒能阻止事态的惡化……想到這裡，陳芷汀又記起嶽曉明的“桌子”理論，趙鵬的“活死人”也回響在耳邊。她突然有點害怕。站在門邊正猶豫間，電話響了，是楊洋。

楊洋打來電話，才講幾句就哭了，求她幫忙，求她一定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