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啦，外面有市場，我們去買一件。”

汀姐在他穿好襯衣後才轉過身，捏捏襯衫磨薄的袖子，笑着走出宿舍。

他忐忑不安地跟着出校門，腦子裡滾雪球一樣想着，試好衣服怎麼給錢，裝作沒帶錢包讓她付，還是裝作不滿意的樣子不要了……在他糾結如何開口時，汀姐已經講好價付了錢，包起脫下的舊襯衣，牽着他的手往回走。

他紅了眼圈，不敢跟她并排走。忍住瞬間的沖動，跟在她身後半尺，面無表情。那一晚，他格外溫柔格處幽默，汀姐從晚上笑到第二天早上。

看着她笑口中整整齊齊閃着珍珠光澤的牙齒，他認定，這就是他一輩子的女人。

唉——他歎口氣。這些事忘了就忘了呗，想它幹什麼？難道就因為她當年對自己的不嫌棄就堅貞不渝？固守婚姻的老巢，也是一種笑話。

“還沒離啊？您也忒跟不上形勢了。給筆撫養費，啥事不結？”一個老闆跟紋紋喝得熱火，過來幫她說話。依偎在他身邊的女人，據說已經是小五了。

鍋碗瓢盆地過了近二十年，一折算，也就是筆撫養費。這事辦起來簡單，可是，怎麼說出口呢？争吵打鬧倒也好，不省心，但省力氣；不争不吵不鬧騰，這就沒法開口了。怎麼說都是自己在扮演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他想起一個男人，找他來打離婚官司，說日子沒法過，又沒法離婚。男人嫌全職太太沒本事，不能在事業上為自己添磚加瓦，跟能幹的助理好上了。

女人不鬧，隻是哭。男人怕她自殺，找律師想辦法，怎麼做能在保住大部分财産的前提下把婚離掉，假如她自殺，還能不擔責。

裘江隻能就事論事，提建議。

男人說，當初就是看上她沒什麼主見，啥事都聽自己的，安安靜靜在家裡做飯帶孩子，日子久了又覺得沒勁，看着幹脆利索有主見的女人更帶勁。唉，男人女人都有賤格的脾性。真娶了職場白骨精回家，隻怕又懷念日子靜好的女人……

男方付了一半費用卻再也沒有出現。不是出事了就是認命了。

裘江從他那知道男人的難處，也知道女人的高招。不是跟你鬧，女人一鬧男人趁機跑掉，還跑得賊快。男人擱不住女人的弱小無助。阿貓阿狗為什麼讨人喜愛？弱小無助加賣萌，忠誠老實加信任。能夠狠心離開的，可以冠之以畜牲或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裘江自忖不是那種人。他接手的離婚案，多數都有畜生不如的人，見怪不怪的同時，也有輕度的鄙視。特别是曾經的同事高振海，讓他下意識地拒絕成為他的同道人。

陳芷汀不哭也不鬧。她信任你，用坦誠的目光看着你，認為你應該跟她一樣。她看不到你心中的陰暗，或者猜到了卻不點破。你能自暴醜陋嘛？是人都要個面子，有幾個人能自打嘴巴說我就是流氓惡棍下三濫，你能把我咋滴？真有這樣的人，那

就是人中畜生，死後若有輪回，直接入了畜生道。

但凡正常人，都夢想着高大全、高富帥、高品美。即便做了壞慫，也要弄一身這樣的包裝。

算了，再說吧。

因為那個“李粉紅”，裘江對紋紋多了一層猜忌。與李仲水道别後，他還是回了出租屋的家，看見紋紋在追劇，點點頭去洗澡，沒像以前心肝蜜地先親熱。

紋紋的眼珠瞪得比平時大了三分之一，狂亂地轉動着，拿過裘江的手機，把蓮子的電話删掉，翻查二人的來往短信，有沒有暧昧意味，凡是蓮子情意綿綿的短信，立即罵回去。

裘江洗完澡出來，聽到手機叮咚響，看到一來一去的回複，氣得發抖。他指指紋紋，一句話說不出來。紋紋直眉立眼瞪着他，也一句話不說。

裘江無言地躺下睡去。閉着眼睛，想起原本的生活。

和陳芷汀過了十幾年，她從來沒有查看他手機、偷看他短信，女兒有一次偷翻他手機還被她訓了一頓。尊重他人隐私，包括女兒和丈夫，這是裘江最欣賞她的一面。在她面前，他放心。

可是，也太讓人放心了——他想起那個要離婚的男人的話：男人女人都有賤格的脾性。

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又後悔。

他歎口氣，想，自己也賤哪！封鎖你錢包，踐踏你人格，在家裡乖得像看門狗；尊重你信任你，給你空間和自由，在外面瘋得像野狗！

這樣罵自己，裘江也沒好受些。偷情像中毒，沒有斷指求生的猛藥，靠自己怎麼戒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