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一切都收尾了。結束了。

她轉頭看向來路。看到一隻秀颀的手，骨節分明，清瘦有力。這隻手握着自己的手。她看不到手的主人，但她知道，那不是她生活中的手。生活中的那隻手，骨節分明，黝黑溫暖又有力。那隻手變冷了，不見了。

陳芷汀的心像割裂般地痛。眼淚，灼熱的眼淚，緩慢地布滿她的臉。

我們終于在一起了。牽着她的手的手的主人說。他的笑臉在淚眼中變得模糊。陳芷汀想看清他，閉閉眼睛再睜開，人影已經向教堂走去。她伫立良久，終于在他快要消失時，跟在後面走。

低頭看，白色的婚紗，溫婉秀雅的新娘。

她不敢相信她也有機會穿上這麼美的婚紗。跟最愛的人，她沒有機會穿上緍紗；跟愛她的人，他沒有能力讓她穿上婚妙，而她當時也是不在乎的呀！

為了留下這一刻的美，她滞留在高高的台階頂部，遲遲不肯邁步走進教堂，也不肯順着台階離開這裡。她要再看看自己的美麗，自己的靜雅，還有壓在骨子裡的高貴……

你願意嗎？教堂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是牧師？還是父親？

已經開始了嗎？陳芷汀瞬間急暈了頭。

為什麼不等等我？為什麼不找找我？我就在外面，就在你後面呀！你隻須回一下頭，站一下腳，伸出你的手，我就牽住了呀。

不！不能再失去他。

莫——什麼？

陳芷汀喑啞着嗓音呼喊着推開教堂大門，昏暗的教堂因為她的進入明亮起來。還好。

誰？那個人還站在那裡，牧師還站在那裡，父親還站在那裡。她緩緩走進去，看到他明亮的眼，微微笑起來的樣子。他伸出瘦長的臂膊，伸展清瘦秀颀的手掌，等她牽住，共渡白首……

鐘聲突然響了。陳芷汀站在教堂外的廣場上，回頭望向高大的教堂。

棕黑色的教堂又威嚴又神秘，讓她惶惑，卻不畏懼。她歎口氣。

我終于從你這裡走出來了。想到這裡，她笑起來，拉起裙擺，發現竟然隻有自己一個人，轉身尋找，找誰呢？

——莫非，你去了哪裡？爸爸，你去了哪裡？

莫非從來沒有在過。

有一個聲音回答她。身邊沒有一個人。一個人都沒有。陳芷汀轟然頭暈。天上是旋轉的星雲。她再次望向教堂，明明我們在裡面，明明我們在一起！就在剛才！她要大聲喊出來——

你是誰？

去了哪裡？

為什麼抛下我？！

還沒到你——巨大的時鐘突然“卡嗒”響了，從裡面鑽出一個白色人偶的腦袋，他向下面看看，把腦袋向着陳芷汀的方向低下來。

陳芷汀看着跟時鐘一樣巨大的白色頭顱像泰山壓頂一般垂下，驚恐萬狀，但她不走。她知道它是假的，沒有多少分量。她站着，要跟它理論。

你把誰帶走了？誰呢？

不等她想清楚為什麼自己一個人穿着婚紗站在廣場上，白色的巨頭慢慢縮回到巨鐘裡，留下一句話——回去吧，還沒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