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芷汀進主卧室梳洗,看到裘江還在呼呼大睡,屬于自己的半邊被子被他卷成人形,伸着大長腿壓在上面,心裡蓦然有點酸溜溜。想到自己昨晚打算利用老師們來訪的機會與他和好——
我怎麼不知不覺間變得那麼——陳芷汀最不喜歡用“賤”字,可此刻,她隻能用這個字來形容自己。
天下兵器千千萬,為何你隻愛上劍?
張劍正自以為是的戲語,即指自己(劍)頗得女人喜歡,又罵女人犯“賤”不自重。曾遇到嶽曉明猛烈的抨擊。
陳芷汀想嘲笑自己,嘴角牽動笑意後,眼角卻慢慢濕了。
萌動的春心在早冬的寒意中又硬了幾分。
叮叮當當地,陳芷汀精心洗臉擦粉,把自己收拾得婉約多姿。她不再輕拿輕放,擔心吵着裘江。
鏡子裡又出現溫婉美麗的女人。雖然眼睛裡有一半秋水的幽暗,但晃動的波光仍是純淨而明亮。她的心情舒爽大半。眼睛餘光掃見裘江醒了,偷偷瞄她。
他的眼裡有了光彩,臉上卻沒有表情。
陳芷汀抖抖大衣,旋轉半圈穿上,撩撩頭發,驕矜地開門走了。
裘江的被子微微動了動,又動了動。他看着沒關上的卧室門,聽到她關上房門的聲音,才歎口氣,掀開被子坐起來。粗硬的亂發下,是一張惘然困苦的臉。他低頭向下看,責怪它的雄起不當時,又想罵自己幾句。身為老大,也夠窩囊。
陳芷汀進入校門,保安笑咪咪地叫住她,說有三個快遞,放了好久沒人取,有可能是她的。
三個棕色牛皮大信封,沒有單位标識,裡面硬硬的像是書本卡片之類,信皮上寫着“陳止停”。
相識的人不會寫錯名字,自己也不是備課組長,書商沒必要給她寄資料,寄來她也沒興趣看。
陳芷汀還給保安說:“還是放這吧。萬一是學生的呢。”
進入辦公大樓時正遇到何校長,她微笑着跟何校打招呼,何校眼裡閃過一抹光,臉上卻沒有多餘的表情。陳芷汀擔心孫兢的事帶給校長麻煩,心想以後要繞着校長走了。校園那麼大,課程那麼多,避開校長很容易。
體育委員梁俊傑騎行上學時,被另一個騎行人踹倒,擦傷手臂,還崴了腳。好在年輕反應快,并無大礙。劉恺幫他帶操,陳芷汀擔心劉恺一個人壓不住,天天去操場跟着。
李紅英也在躲着何校長。因為孫兢停學的事,何校遇到相當大的阻力,李紅英也不想看校長臉色;還聽說為了制止兒子“群英會”的後續篇,孫家父子差點動手。
張劍正也很郁悶。
半個學期過去了,一次文明班都沒評上,下學期班主任津貼可能降到三等。張劍正從來不求一等津貼,但拿墊底的錢也有點窩火,給學生下了死命令:這個月不評上文明班,全班承包校園大清潔一個月。學生吓住了,小心謹慎,務必不被扣分。
往往怕什麼就來什麼。
學月最後一周,升旗儀式上學生笑場,一下扣去5分。張劍正怒火中燒,追究怎麼回事,笑場的學生還扭扭捏捏,張劍正收斂幾年的脾氣一下爆發了。
想我張劍正縱橫捭阖二十多年,什麼時候這麼慫?咱是老師,誰都惹不起,咱也不惹,你們這幫小兔崽子也來給老子添堵。幾年不發飙當老子是病貓?想當年老子發起火來,教室都得抖三抖,領導都得繞着走……
終于有個學生半哭半笑地說出實情。
升旗儀式時有個學生放了個屁,聽到的學生笑了場。學生會幹部站在3班後面,記下笑場人數,彙報給毛校,毛校留下班幹部問怎麼回事,班幹部邊講邊傻笑,毛校很生氣。想到班主任也是個不分場合亂七八糟的人——扣5分!不尊重國旗!沒得商量!
班主任津貼,一等三百,二等二百六,三等二百二,這一笑,為張劍正奠定了三等主任的基礎。
二了又二。二個月的煙錢沒啦!
李紅英覺得扣分太多,去找毛校長,希望按規則辦事:升旗儀式滿分5分,違規一次扣0.5分,笑場的四個學生合扣2分。再說了,小孩子嘛,你說他是故意的,倒冤枉他了。
看毛校黑着臉,李紅英起個頭就放棄了。
張劍正人糙不怕害臊,自己去找,毛校更生氣了。幾十年的老教師,悄悄認下倒黴算了,還好意思說,不是腦子進水就是腦幹抽風!
“升旗儀式上放個屁就可以笑場,大敵當前呢?有人放屁仗都不打了?
“您這是什麼比方?能一樣嘛?”
“怎麼不一樣?這麼嚴肅的場合都不能控制自己,就是少教放縱導緻的!莊嚴肅穆的場合,不允許吊二郎當的行為出現!”
行行。我知道你是針對我了。張劍正不想再争了。屁大點事,貼上高大上的标簽,哎喲喲,那個神聖喲——關鍵是傳出去難聽。正點哥因為一個屁和校領導吵起來……天哪,多麼大的想像空間啊。
不和老娘們鬥。鬥天鬥地鬥祖宗,堅決不鬥老娘們。
我正文明着呢,一個屁就把我打下來,我文明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