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維塔利一個人走在巴黎已經頗有聖誕氛圍的街頭。冷風呼嘯着跑過長街,吹得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臉上的皮膚。
他的臉頰已經被凍得通紅,就像街邊小販擺攤的蘋果一樣。他的雙手插在夾克的口袋裡,可還是無法抵擋寒風的侵襲。
他知道自己應該找個地方熬過寒夜,于是邁步向南方走去——那裡有火車站,出口處有一家24小時的華人餐廳,他可以蹲在餐廳外的空調外機下面取暖,如果幸運的話,他還能為别人搬搬貨物,賺的一些錢。
他一邊走,一邊用力的裹着身上的夾克,就像要把它勒緊肉裡,成為新的一層皮膚一樣才肯罷休。
略微厚重的夾克在他使勁的拉扯下貼身的繃在肩背上,讓人能從背後看見肩胛骨的輪廓。
走了很久,他終于抵達了記憶中的那家餐館門口。他躲在餐館後巷的空調外機下面,視線穿過夜色,落在從後門進進出出的中國人身上。
冬天的時候,那群中國人好像也張燈結彩地在過節,雖然依然不歇業,但卻放松自在了很多。由于客人很少,沒有客人的時候那些華人們就在後廚一面說笑着,一面包餃子看電視。歡笑的聲音溢出來,跑到後巷的外機下面。
維塔利不知道這算不算淩遲。但他心中其實不止是孤身寒夜的酸澀,也有那種看着他人阖家歡樂的細微感動。
夜深了,屋裡的燈光在黑夜的襯托下變得更加明亮。或許是因為客人少了,那些華人進出的頻率也變少了,後門偶爾會打開一次,大多數時候都隻是留一條縫方便開關門,燈光就從那條縫裡漏出。
維塔利背靠空調外機還算暖和,但臉已經被冷風凍得麻木了,仿佛連思維都開始變得遲鈍。他用力地蜷縮着身體,試圖在夾克裡尋找一絲溫暖。
但他沒有閉上自己被風吹的幹澀的眼睛,相反,他盯着火車站的方向,觀瞧着那些出站的旅人,随時準備上去幫忙。
晚上的火車班次很少,維塔利纖瘦的身體在風中顫抖。他感覺這幾天的舒服日子降低了他的抵抗力,讓他變得軟弱。他就像一棵被剝去皮的樹,不在無菌的溫室裡就無法存活。
終于,似乎是一班車到站了,人聲喧嘩,熙熙攘攘的人群從車站裡湧出。于是他立即起身,向着車站裡而去。
“先生你好,我可以幫您提箱子,您給我點小費行嗎?”這點法語還是他從德尚那裡學來的。
老人有些猶豫,他的箱子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屬于自己一個人勉強能搬,但是搬了又會很累很累的那種。
更何況幾乎所有老年人都有嗜睡的毛病。大晚上的,他已經坐火車坐的精疲力盡,不願意再勞動自己年邁的身軀。
他仔仔細細的來回打量了維塔利幾遍,最後還是自信自己的閱曆,把箱子交到了他手上。
他慢悠悠往火車站外走的時候,維塔利就在他前面一點點慢慢地搬着箱子。雖然拎重物的時候走的快些更輕松,但維塔利知道老人在害怕東西被偷走,所以故意一直走在老人看得見的範圍内。
等到了火車站外,維塔利幫老人把箱子一路搬到街邊。老人給了他錢後,他還主動要求等老人叫的出租車到了幫他搬上車。
他倆站在街邊。夜裡的涼風打着旋,經過火車站前這段平直的馬路。
“啊嚏”
老人打了個噴嚏。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手帕擦了鼻涕,又緊了緊帽子和圍巾。
維塔利看着這樣的老人,默默地站到了上風口。
老人擡頭看了一眼他,沒說話。
十幾分鐘後,出租車到了。維塔利二話不說就把老人的箱子搬到了車上。搬完後,他又弓着身把老人扶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