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步入鬼門關時身後冷不防被撞了一下,腳步不穩險些摔倒。他蹙眉回頭察看,見東海龍王形容焦慮不免疑惑,“東海龍王,何事慌張?”
東海龍王匆匆拱手施禮,“令愛頭前來訪,告知小兒闖了禍事,要我趕緊過來。姜先生,您可知事情經過?”
姜子牙搖了搖頭,“子牙剛從外面回來,尚未聞得消息。龍王暫且稍安,或許事情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嚴重。”
東海龍王神色憂慮不安,姜子牙便陪同他一同前往。馬招娣托腮坐在姜伋殿閣前的台階上哼哼唧唧,見到東海龍王猛地竄起了身子,指着他的鼻尖罵道,“你不是龍嗎,怎麼比蝸牛還慢?小敖都受過刑了,你這時候才來有個屁用啊!”
姜子牙留意到東海龍王臉色不妥,緊起眉尖輕聲呵斥了馬招娣一句,馬招娣抱胸嗔目扭過頭去。姜子牙招呼東海龍王入殿,馬招娣噘起嘴巴用力跺了兩下腳,跟在了姜子牙身側。因為姜伋卧床需要照顧,敖丙暫時搬到了姜伋的床榻前,所以姜子牙夫婦先領着東海龍王來了寝殿,沒想到敖丙不在。姜子牙擡手招來一名侍從,侍從垂首恭聽後引着姜子牙夫婦和東海龍王來到了一間低矮簡陋的下處,東海龍王透過支起的窗戶瞥見敖丙面無血色地閉目靜靜伏在憑幾之上,脊背上的血痕觸目驚心。東海龍王痛惜不已,推門飛奔入内,姜子牙夫婦緊随其後。敖丙聞聲睜眼,氣息虛弱地露出一個笑容,有氣無力地揮了兩下手。馬招娣掃了室内一眼,布置得倒是整齊雅緻,隻是和敖丙先前的住處相比終究還是差了太多。她深感敖丙可憐,為他打抱不平,“果果怎麼把你趕到這來了,回頭我說說他。這孩子……”
“敖丙被撤職,自然不能再住原來的寝室。”閻羅王拿着一個玉瓶施施然進來,向姜子牙夫婦和東海龍王行了一禮,“敖丙如今貶降為奴,公子再偏寵于他也不能私心太過。何況新任執事已到,敖丙不搬出來也無法安置。”
敖丙咳嗽一聲,瞪着閻羅王,“你那麼多的廢話,還不快點給我療傷?再啰嗦我就跟公子告狀,說你虐待我。”
閻羅王無奈深深挑眉,“祖宗,咱們倆誰虐待誰啊?”他拔出瓶塞,手腕靈活旋轉令玉瓶傾斜,瓶中晶瑩藥液一股腦地全數倒在了敖丙傷痕累累的脊背上,疼得敖丙龇牙咧嘴。不過這藥液倒也實在神奇,經其漫過的傷口皆即刻複原。短短須臾功夫,敖丙的脊背已然光潔如昔。馬招娣渾圓的眼珠子險些掉了出來,東海龍王縱有閱盡無數奇珍的見識也不禁啧啧稱奇。姜子牙上前給敖丙把了把脈,回身向東海龍王釋然微笑。東海龍王松了口氣,坐到敖丙身側。敖丙直起腰闆活動了一下筋骨,披上搭在一旁的衣服。閻羅王右手按上敖丙的肩膀,口出警告,“小敖,公子昏迷不醒,殿閣上下惶惶不安。此非常時期,你就老實些吧。”
敖丙甩開閻羅王的手,東海龍王擡眸問道,“我兒子這又是闖了什麼禍啊?”
閻羅王促狹道,“還能是什麼禍?色迷心竅了呗。看那隻女鬼長得漂亮,就憐香惜玉起來了。”
東海龍王怒其不争地戳了一下敖丙的額頭,“色字頭上一把刀,都吃過一回虧了還往上撞啊?”
“父王,鬼話您也信。”敖丙穿衣下榻,“放心吧,我是去伺候公子。你不是不知道,值守寝殿的婢仆太不中用了。”
閻羅王單手把敖丙拉回榻上,“雅卓守着公子呢。伥鬼侍奉契主也是本分,你這兩天就好好歇一歇吧。”
敖丙似乎不放心雅卓照顧姜伋,“他能勝任麼?昨天他給公子淨面居然用冷水,惹得君上發了好大一通火。”
這事姜子牙夫婦也知道,于是馬招娣道,“你好好休息,果果有我和他爹呢。”她轉頭與姜子牙道,“反正也都這個時辰了,索性就别睡了。咱們把玉石和刻刀帶過去,這樣看兒子和做枕頭都不會耽誤。”姜子牙點頭答應,夫妻邊走邊聊攜手離去。敖丙輕輕挽上東海龍王的臂膀,軟糯糯道,“父王,我餓了,你去廚房給我端口吃的回來好不好?”
東海龍慈愛地拍了拍敖丙的手,起身出了房間。敖丙眉頭瞬間收緊,閻羅王輕聲道,“上殿已經認同了你和程碧蓮的說辭,不會加罪,你安心就是。”
敖丙微微搖頭,刻意低聲,“我本欲救她,不想最後一步功虧一篑。經此一事,程碧蓮恐還陽無望。”
“也不盡然。”閻羅王安慰敖丙,“程碧蓮目前仍在生死線上徘徊,隻要陽間不放棄救治,她還是有一線生機的。倒是你……”閻羅王話鋒一轉,“你為了程碧蓮不惜以身試法涉足險境,實在令我費解。莫非你當真心生蕩漾,對程碧蓮動了凡俗之念?”
敖丙怅然而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我和她相隔千山萬水,注定是不可能的。”
閻羅王默然半晌唇瓣微微開合,“公子與少夫人也曆經磨難,不也求得圓滿了嗎?”
敖丙目光蘸着幾不可見的凄楚水意,“小敖自問沒有公子的本事和福氣,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與其将來苦苦熬着,倒不如一開始就相忘江湖各自安好。”他仰頭望着閻羅王,竭力綻出一抹輕松笑容,“敖丙唯念佳人安危,你說我如今可否求助姜先生?”
“不可。”閻羅王斷然否決,“若是平常你求助姜先生是上上舉措,可眼下姜先生驚擾敏毓世子英靈在先,若再幹涉陰府内政,王上定不會輕饒于他,事情反而不成。何況公子素來孝義,倘得知你置姜先生于危局,絕對會忍斷臂之痛将你舍棄。”
敖丙緩緩站起身來,苦思抉擇良久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閻羅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程碧蓮生死目前未有定論,你也用不着這麼早垂頭喪氣。大不了你求求公子,要了程碧蓮在跟前當差,你跟她說不定還能……”話至此處,閻羅王語意玩味,打趣地朝敖丙聳了聳眉峰。敖丙冷着臉色打開閻羅王的手,氣沖沖地質問,“你明知公子從不喜侍婢近身伺候,你還撺掇我去找公子開這個口,你是嫌我上回被公子罰得不夠狠是不是?”
閻羅王回身給敖丙倒了一杯蜂蜜水,一本正經地道,“公子不缺使喚,那少夫人呢?少夫人深得公子寵愛,公子豈會舍得她勞累呢?”
敖丙聲音發澀,“程碧蓮不一樣,少夫人容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