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侯府後院，姜子牙放下茶杯，面向西伯侯嘴角噙笑，“侯爺邀子牙來此，不隻是為了品茗吧？”

西伯侯面露郁色，輕聲問道，“近來市井對伋兒頗有議論，丞相可曾耳聞？”

姜子牙點了點頭，笑容依舊淡泊恬靜，“前些時候是說他貶妻為妾，現在又說他觊觎小敖的未婚妻。子牙下山多年，還是頭回聽說這麼好笑的笑話。”

西伯侯眉頭不見舒展，肅聲問道，“流言四起愈演愈烈，丞相就不擔心伋兒的前程會因此蒙上一層陰影嗎？”

姜子牙斂起笑容，稍稍挺直了脊背，“果果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些事合該他自己去操心。隻不過既然聊到這裡，子牙不禁有些好奇。這些流言，侯爺信了多少？”

西伯侯鄭重回答，“流言無稽，本侯豈會輕易相信？”

姜子牙聞言低眉，笑得有些無奈，“侯爺若真把流言當作笑話，就不會特意把子牙叫過來了。我姜家傳至子牙這輩早已淪為平民，驟然得意于朝堂之上，難免不會有小人嫉妒進而妄言諷刺。當初子牙執意不願孩子與西伯侯府扯上半點關系，就是擔心有朝一日他們會陷入這等尴尬境地。不想千防萬防，還是讓他們飽受非議。”

西伯侯察覺姜子牙誤會了自己的心意，趕忙出言解釋，“丞相，本侯絕對相信伋兒，隻是唯有本侯一人相信無用啊。”

姜子牙擡手給西伯侯斟茶，聲音平靜無波，“事實勝于雄辯，果果有否失德，自有分說明白的一天。”

“事實？”西伯侯見姜子牙這般笃定，心頭陰雲瞬時消散了大半，“不知丞相所說的事實，指的是什麼。”

姜子牙倏然皺起眉頭，似有怒色浮上眼角，“果果瞞着我們夫婦當了氐氏的上門女婿，入贅文書一應俱全。這孩子，娶了媳婦便忘了爹娘。”

姜子牙的胸脯略顯起伏，話尾拖出一聲重重的歎息。鲛兒當戶織布，機杼之音不絕于耳。鯉魚精氣鼓鼓地跺着腳，怒氣橫生地哼問道，“宮主，岸上的人這樣亂嚼舌頭根子，就不怕死後被公子拔舌頭嗎？”

鲛兒稍作停頓後繼續織布，秀美面龐上綻出一朵安閑笑容，“天底下有那麼多條舌頭，豈是公子能拔得幹淨的？”

鯉魚精蹲下身子，仰起臉面鼓起腮幫子，“話說回來，公子也夠無聊的。外頭流言滿天飛，公子居然能忍得下去，還有閑情拿來作題考驗宮主，他就不怕敖丙就此記恨上他嗎？”

鲛兒腳踩踏闆，素布上的蘭花逐漸成形，“小敖的忠誠若因幾句流言便能輕易消失，那這樣的忠誠不要也罷。再者，公子如今還有心情考驗我，這說明公子心裡還有我。”

“可宮主遞上的請安折子，沒有一道是公子親自回複的。内廷發下來的賞賜，也沒見厚重多少。宮主日前上表請示另議水晶宮繼承擇選一事，公子到現在也沒表态。我看公子這回是動了真火，沒以前那麼好哄了。”

“本宮從未指望單憑此事就讓公子回心轉意，飯得一口一口吃。本宮親手縫制的靴履，你可呈送上去了？”

“早就送過去了，公子賞了一對紫玉髓耳環以示慰勞。”鯉魚精右掌向上托出耳環，擡眼請示鲛兒，“宮主不是準備去拜訪程姬氏嘛，公子這個時候送耳環過來是不是要您戴這對耳環去西伯侯府啊？”

鲛兒聞言一愣，旋即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傻丫頭，公子怎麼會是這個意思呢？你這就去找一套當家主母的穿戴出來，不需要太華麗，端莊得體便好。”行雲流水般地投梭接梭，鲛兒蓦然饒有興緻地挑了挑眉梢，“我雖不知公子懷中揣了什麼樣的算盤，但必定是一樁好買賣無疑。”

鯉魚精琢磨半天也沒弄明白鲛兒話中意思，索性不再費那個腦子，下去挑選衣裳首飾。五日後，鲛兒在鯉魚精及兩個親随的陪侍下前往西岐，向西伯侯府遞上了拜帖。太姒身邊的苗苗奉命出來施禮恭迎，熱情周到地引着鲛兒一行進入偏廳。西伯侯夫婦并坐主位，程姬氏站在階下，在她的對面還站着一男一女，看模樣俱是上了年紀。鲛兒認得，這兩位正是望江樓程家的家主程烷和主母柳氏。不着痕迹地收回視線，鲛兒笑容可掬地朝着西伯侯夫婦行問候禮。西伯侯颔首回禮，擡手示意鲛兒上首安置。鲛兒也不矯情推辭，無視程烷夫婦臉上的不悅，儀态大方地落了座，鯉魚精捧着衣匣随上，領着親随噤聲站在鲛兒身後。程姬氏擡眼請示過西伯侯夫婦後向鲛兒屈了屈膝，不卑不亢地笑臉言道，“妾身不知少夫人駕到，有失遠迎，望請見諒。”這些時日程姬氏的确風聞馬家内宅有變的傳言，但今日親見鲛兒這一身正妻的派頭，壓根兒就不是貶作妾侍的落魄樣子。何況姜伋乃丞相公子，焉能作出這等德行不修的污糟事？是以程姬氏不敢怠慢，言行舉止間做足了禮數。鲛兒揚了揚嘴角，聲音溫柔謙和，“程夫人言重了，咱們本約好了辰時，是我耽擱了，該我向程夫人道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