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哥!”哪吒脆亮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滴溜溜地眼珠旋轉出一圈圈的疑惑,“師叔母根本不在丞相府,大娘和小妹說她前些日子請求百花仙子送她去北海水晶宮了,是去伺候鲛兒嫂嫂坐月子了。”
“我娘去伺候氐氏月子……”姜伋眯起眼睛,清俊的面龐浮起一層陰影。往常鲛兒生産以後,姜伋從不讓馬招娣過去照顧。一來馬招娣沒有分娩的經驗,不管之前做了多少準備,事到臨頭都難免會手忙腳亂。二來姜伋始終認為照顧妻子是丈夫的本分,有他在無需勞動旁人。三來婆媳關系自古就是橫亘家中的一道難題,既然牙齒和舌頭終不免磕碰,倒不如一開始就井水不犯河水雙方落個自在。而馬招娣也明白兒子的心思,所以一向都是順着姜伋的安排從不主動摻和什麼。但這回……姜伋愧疚滿懷地回到殿閣,瘦長的十指悉數癱在石青色的引枕上。敖丙端着參湯近前,舀起一勺輕輕喂送到姜伋嘴裡,“公子今兒個累着了,快進些參湯補補元氣吧。”眼瞧着姜伋眉間倦色不褪,敖丙忍不住又心疼起來,“公子,您現在總攬冥界的政務,操心着馬家的生意,打理着西伯侯府的虎贲軍,水晶宮您也沒真正撇下,姜家更是不消說了。公子,您真以為您有三頭六臂啊。我看,您還是向君上告幾天假吧,我真怕丞相病沒好您這邊先倒下了。”
“我爹這回啊,怎麼着也得調理個十天半月,難不成我以後天天告假啊?就算君上疼我,底下的冥官也會有微詞的,我可不想在這上頭浪費心思。”
“那就讓大小姐回來嘛。她是大夫,照顧病患可比您在行多了。不管怎樣,這丞相也是她爹,難道大小姐嫁了人,她就改姓了不成?再說了,不是還有夫人呢嗎?她跟丞相情比金堅,總不會抛下生病的丈夫獨自逍遙了去吧。”
“長姐是該歸甯盡孝,但現在不是時候。太姒已把管家之權交予長姐,眼下正是她在西伯侯府紮下根基的關鍵時期。若不趁此機會站穩腳跟,等侯爺的兒媳婦一個一個進了門再籌謀,可就不那麼容易了。至于我娘嘛……”姜伋微微擡眸,眼神陡然銳利了起來,“小敖,你可别告訴我,我娘去水晶宮伺候氐氏月子這事兒,你一點都不知道?”
“奴才知……知道……”敖丙畏懼地嗫嚅着,端着參湯的雙手不可抑制地開始顫抖,“夫人到達水晶宮的時候奴才就想着要禀告公子,不意殿閣事兒多,一忙起來竟然就渾忘了,是奴才的疏忽,奴才知罪。”
“是一時疏忽忘記了呀,還是我娘堵住了你的嘴呀?”姜伋上身稍稍前傾,鷹一般的眼睛危險地迫視着敖丙,“還有膽在這跟本座抖機靈,敖丙,你還記得誰是你的主子嗎?”
誅心的質問!敖丙被姜伋吓得前額登時淌出冷汗,趕忙撂了參湯撲跪到姜伋足下哭喊,“公子明鑒,奴才無論死生都是被公子掐在手心兒的一條小龍,求公子明鑒!”
“都娶妻了,還是小龍?”姜伋忍俊不禁,張開手臂将敖丙攏到自己膝間,“小敖,今早柏鑒交上來的罪己書是你寫的吧?命令柏鑒親書罪己,是本座對他态度不端玩忽職守的懲罰。你以為你幫他是在行善,可你有否想過,堂堂高階冥官,如此打發上殿降下的處罰,一旦傳了出去,柏鑒會很有臉嗎?再者,今日能求你代筆避過懲罰,明日就能借你之手賄賂本座!這口子一旦撕開,那些糟心事便會接踵而來,到時候咱們還會有清淨日子過嗎?”
敖丙後知後覺地仰頭看着姜伋,心中暗罵自己跟随公子多年目光竟還是如此的短淺,“公子教訓得是,這事兒的确是奴才的錯失。請公子放心,奴才往後一定恪守本分,絕不會給外頭留下一絲的縫隙!”
“起來吧!”姜伋終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俯身把敖丙扶了起來,“這段日子家裡家外我怕是難以兼顧了,水晶宮那邊兒你幫我多留些神。”
敖丙颔了颔首,随即又不解問道,“公子,氐氏早被貶了,夫人為何偏要挑這個時候跑去獻殷勤呢?”
姜伋彎了彎唇角,黑曜石樣明亮的眸子漸漸蒙上了一層水光,“氐氏難産,太微宮必有微詞,我娘這是做給太微宮看的,無非是怕昊天上帝和瑤池金母為難我罷了。”換個姿勢穩了穩心緒,姜伋單手撐頭淡淡吩咐,“去把那傳音紫貝翻出來兩個,一個給我娘,一個放在我爹枕頭邊上。我爹這病啊,也就隻有我娘才能治得好了。”
“喏。”敖丙憋住笑意退下辦差,李長庚盯着姜子牙在馬招娣一疊聲的呼喚中鯉魚打挺般地自榻上坐起,驚訝得連手中的酒都忘了喝,“姜子牙,這就是傳說中的喊魂嗎?”
姜子牙晃了晃混沌的腦袋,沒好氣地瞪了李長庚一眼,“我壓根兒就沒死,喊什麼魂?!”
李長庚嗤了一聲,翹起退來說道,“前前後後差不多半個月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打算一直睡下去呢!”
“什麼?半個月?”姜子牙一骨碌地滾下榻,李長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你也不用着急,穿雲關已經攻下,申公豹也沒什麼大的動作,姬發昨日出發去邯鄲城這會兒還沒回來。”
“邯鄲城?”姜子牙眉尖一緊,抓住李長庚的手臂正要往下問,卻見哪吒舉着乾坤圈跑進來,氣哼哼地禀報東海龍王帳外等候。姜子牙揉了揉還在不住作痛的太陽穴,強打起精神肅聲吩咐,“請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