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耷拉着腦袋沉默離開，姜伋放下筷子表情真正嚴肅了起來，“小敖跟我告狀，說你跑來搶他的飯碗。我本來不信，現在看來，他倒是沒冤枉你。”

羅刹讪讪地收回給姜伋布菜的手，姜伋冷冷睇視着羅刹繼續說道，“堂堂君翊殿的侍衛統領，居然自降身價跑去搶奴才的風頭，說出去很有臉嗎？”

“當然沒臉。但臣若不争，隻怕會更沒臉吧。”羅刹苦澀地抿了抿嘴，打開酒瓶猛灌了一大口，“我出身于耕讀之家，上頭是自命清高的父親和懦弱無争的母親，下面是不知深淺的弟弟和逆來順受的妹妹。我書念得沒弟弟好，我父母又都重男輕女，所以他們就一門心思地捧着我弟弟，靠着壓榨我和妹妹。”

羅刹帶着深沉的恨意死咬着牙齒說出最後半句話，姜伋一臉認真地傾聽着羅刹講述自己的身世，不時夾起一塊羊肉或者配菜放到羅刹的碗裡，“後來呢？”

“呵呵。”羅刹低頭看了看自己面前幾乎要堆出一個尖兒來的碗，擡眸對姜伋報以感激的微笑，“我跟公子講我的身世，沒一千也有八百遍了，難得公子您不嫌棄，願意坐在這兒聽我啰嗦。”

“彼此彼此。”姜伋淡淡地笑了笑，不容分說地用力按住了羅刹打算再次拿起酒壺的右手肅起眉角憐憫地唏噓，“你妹妹确實可憐，就為了幫着你那對愚昧不堪的父母養活你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非但賠上了自己的婚姻，甚至還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還有你，你也不遑多讓。”

“沒辦法，隻怪我不夠狠心，始終抛不下那兩隻隻會趴在我背上吮吸我鮮血的螞蟥。”羅刹的綠眼迸出交扭着的血絲，但因害怕尚在病中的姜伋被自己的煞氣給沖撞到還是刻意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公子說得對，他們并非真心要我去打家劫舍，把我逼上絕路絕不是故意為之。可我還是沒辦法原諒他們，尤其是看到一面享受我用性命換回來的錢财一面義正言辭地指責我玷污家門的無恥嘴臉。”

一滴眼淚落下響起啪嗒一聲，羅刹抿住嘴唇止住淚意下跪施禮，“臣失儀，請公子處罰。”

“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便饒過你這次。”姜伋單手支頤，無力的手臂下意識地扶上了身邊的憑幾，“我知道你是因為死後不堪忍受那些活人的流言折辱，所以才自暴自棄硬生生地把自己堕成了一個惡鬼。可是後來冤案平凡，你親口答應過我會好好振作，為何這次又自降了身價呢？”

“在公子看來，我與一個奴才争寵是自降了身價。但對臣來說，這卻是能争取留在公子身邊的絕佳機會。”羅刹仰頭，綠色的眼睛在褪盡了兇光之後竟潋潋出了一層暖暖的柔光，“公子可還記得臣跪在您面前宣誓追随您時的情景嗎？臣說過，無論公子走到哪一步，臣都會跟在您身邊絕不離開。臣對您的忠誠，無關您的身份，更無關您手中的權柄。”

“我相信你。”姜伋睇住羅刹半晌後面色舒緩了一些，欠身扶起羅刹後稍稍彎起嘴角擡眸望他，“我大概了解你的顧慮了。敖丙因為那時是我的伥鬼，所以可以順理成章地留在我身邊，而你卻是因為通過了冥官選拔考試才獲得入職名額的對吧。你之所以跑回來，是害怕在陽間無所事事下去會影響到你的冥官績效考核成績而被踢出殿閣吧。”

“嗯。”羅刹音量低沉地應了一聲，旋即又一臉驚喜地咧開嘴角，“原來公子您……一直都在關注着臣嗎？”

“你是奉我的命令去陽間的，我當然要對你的安全負責啊。”姜伋理所當然地回答，并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哪裡值得羅刹感動，“你不必憂慮，我派你去陽間，就是為了幫你攢成績。現在的陽間正是戰事頻發的混亂時期啊，之前的萬刃車事件我想你應該不會忘吧。”

“公子的意思是……”羅刹細品姜伋話裡的滋味，瞬間茅塞頓開，“謝公子提點，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坐吧。”姜伋拾起筷子招呼羅刹，嘗了一口米酒後突然狀似漫不經心地随口問道，“你跟小敖還算聊得來嗎？”

“還好。敖近侍畢竟是貼身服侍公子的，與臣等到底還是不一樣的。”羅刹發覺鍋中高湯冷了遂退下更換，故而沒有察覺到姜伋在聽完他的回話之後那立刻加深的漆漆眸色。用膳完畢，羅刹起身準備收拾，姜伋挑了挑眉，淡聲制止道，“這是婢仆的活兒，你去檢查一下君翊殿的防衛是否存在疏漏。”

“臣遵命。”羅刹躬身告退，婢仆噤聲入内清理殘湯。姜伋端起一名侍從垂首遞上來的溫水漱口，再接過幹淨的雪白帕子擦拭唇邊的水漬，“執事和近侍，你們更怕誰啊？”

“……”被問話的侍從不敢輕易回答，姜伋沉着臉色團起帕子朝着侍從扔了出去，“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