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息怒。”跟前當差的婢仆悉數跪倒，姜伋俯瞰着烏壓壓匍匐了一地的仆婢眉眼愈發淩厲，“說！”

“回公子，是近侍。”婢仆們承受不住姜伋的怒氣顫抖着身子把實話沖口而出，姜伋微眯起了眼睛厲聲吩咐，“将這裡清理幹淨，然後傳敖丙進來。”

“喏。”婢仆們手腳麻利地做完差事後悄聲退下，不到片刻敖丙便端着煮好熱茶趨步進來，“公子傳喚奴才，不知所為何事？”

“去把門關上。”姜伋拿過熱茶用力墩至身邊的小幾，敖丙心神一震邊轉身過去關門邊快速思考自己究竟何時錯了哪條規矩。是剛才公子和羅刹吃羊肉鍋的時候自己擅自走掉了那一回嗎？論起規矩來這的确是個錯兒，因為公子并沒有說不需要自己服侍。敖丙懊惱，擡手重重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深覺自己任性得不是時候。是以他沒等姜伋張口責怪便很真誠地出言告了罪，孰料姜伋計較的竟不是這個，“去，把那根兩指闊、尾端墜有黑色如意結的戒尺拿過來。”

敖丙聞言一個愣神兒，暗道除此之外自己貌似再也沒什麼不是了呀。那根戒尺可是公子從馬家主宅帶過來的，一向珍之重之，自己究竟犯了什麼大錯居然會讓公子生氣到動用它呢？敖丙有些畏懼忍不住縮了縮身子，不過還是因為擔心自己的遲疑會惹來公子更大的不悅而忙不疊地從寝殿床頭上的小櫃中取來了戒尺，跪下，恭恭敬敬地捧到了公子的手邊兒。敖丙忐忑不安地低着頭，待姜伋拿走戒尺後便趕緊攤開了掌心雙手并攏直直地伸平。“啪”地一聲脆響後當即便有股子灼熱和疼痛自掌心傳至腦髓，敖丙蜷縮起手指的同時亦下意識地往後躲閃了一下。姜伋見狀當即加重了手勁兒，敖丙疼得委實受不住了，“求公子輕些打吧，奴才真的知錯了。”

“是麼？我看未必吧。”姜伋握住敖丙泛紅的掌心輕輕地吹了吹，然後等着他慢慢恢複至原先的姿勢，“聽着，我給你十闆的時間反省自己的錯誤。十闆過後你若還是不知，你曉得我會怎麼罰你。”

戒尺挂着冷風照着敖丙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抽打了下來，每一下闆子之間都間隔了比較長的時間。掌心的痛感一層一層地疊加，敖丙卻是絞盡了腦汁依然不得要領，“公子，奴才甘願領罰，求公子明示奴才，求公子！”

“這才第六闆，還有四闆呢。你隻要在第十闆落下之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便不會再懲罰你了。你真的不再思考，确定要我來告訴你嗎？”

敖丙咬住牙根點了點頭，姜伋放下戒尺幾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你跟我告羅刹狀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你所言不虛，那麼羅刹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呢？我方才跟羅刹明明白白地表述了自己的猜想，他并沒有否認。那之後，我又随機問了幾名婢仆，他們都說畏懼近侍甚過畏懼執事。”

“什麼？”敖丙驚得脊背冒汗，姜伋又是一歎擡手為他擦去臉上縱橫的淚水，“近侍也是要考核的，即便我給了你一半執事的權限，你也越不過執事去。羅刹居然會認為你這個位置颠撲不破，婢仆居然會怕你更勝怕閻羅王，這不得不叫我懸心哪。小敖，我擡舉你，不讓你卑躬屈膝，但近侍該守的禮儀和規矩，你還是不能怠慢的。從前你在言辭上對閻羅王他們多有不敬，我喝斥過你，卻很少處罰。今後你若再有這樣不妥的言行，我可要見一次罰一次了。”

“公子放心，奴才今後必定謹言慎行，絕不讓自己成為衆矢之的教公子為難。”敖丙理清楚前因後果後鄭重其事地許下了承諾，姜伋鼓勵似的撫了撫敖丙些許潮濕的頭發揚起了嘴角說道，“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就好。這回罷了，二次犯下二次俱罰。好了，把戒尺放回去，再把閻羅王給我叫來。”

“謝公子恩典。”敖丙盡量忽略手上的疼痛穩穩奉起了戒尺，俯身行禮正要告退的時候不意姜伋的問話再度響起，“我讓你查南苑苑主的事，你查得如何？”

“您何時讓我查的南苑苑主啊？”敖丙被姜伋問得一頭霧水，在看見姜伋唇邊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後手腳猛地一僵：莫非是申公豹的鏡蠱害得自己神志不清以至于耽擱了公子布置下來的任務嗎？難道公子就是因為遲遲收不到自己的回報才覺察出了自己有問題的嗎？敖丙的嘴巴因不敢相信的困惑而合攏不上，變了調的嗓音無法抑制地流淌了出來，“公子若發現奴才有問題，必定會刨根問底查個究竟。公子明知道奴才中的是鏡蠱，還用冥火鞭将奴才體内被鏡蠱複制的魂魄抽打出來了嗎？”

中鏡蠱者，原本的魂魄會逐漸消失由複制的魂魄取而代之。敖丙體内被複制的魂魄再被姜伋以冥火從敖丙的身體内驅趕出來之後由閻羅王捉住囚禁，但如果敖丙原本的魂魄并沒有留存下來而複制後的魂魄又無法回到體内的話，敖丙将會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逐漸腐朽的驅殼。簡言之，以冥火消解鏡蠱等于是将中蠱者置于了死地，這正是敖丙最為驚恐不已之處：公子在那個時候，竟是抱了一顆殺心嗎……

“公子……”敖丙的臉龐抽搐到變形，姜伋正認真翻看前些日子由北海水晶宮搜集來的有關西海龍王的資料沒聽見敖丙的問話，不過是偶然間擡頭冷不丁瞥見敖丙這副猙獰的表情而不禁覺得莫名其妙罷了，“你餓啦，要吃我？”

“啊？不，不是……”敖丙陡然回過神來，他這才瞧見姜伋手中原來握有一本竹簡，回想起來剛剛公子露出那抹令自己膽寒的笑容時公子的視線是落在竹簡上面的。天哪，自己方才究竟生出了怎樣大逆不道的心思啊，明明是自己不當心着了奸人的道兒險些連累公子喪命，居然還有臉在這裡猜測抱怨公子沒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一回事！真是該死啊！敖丙的臉龐開始火燒火燎半天都不見消退，害得從不多言的閻羅王在拜見姜伋的時候都忍不住好奇地發問，“小敖他是怎麼了？臉紅得就跟猴子屁股似的。”

“在你來之前我教訓了他一頓，大概是覺得慚愧了吧。”姜伋收起書簡攏好披風盤膝正坐，冷冷瞥了瞥閻羅王一眼後驟然沉聲呵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