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煙知道費婆子是個倚老撒潑的，且舌長三尺，最好說人是非。那韓嬷嬷倒不常見，不料也是這麼一副嘴臉，又聽她還在撺掇費婆子饒舌，便拉着蔣氏幾步繞過去，笑道：“琮兄弟在家呢，才剛在太太那怎麼不見你？”

賈琮正被兩個老婆子纏得了不得，見到她們就像得了救星，忙迎上來道：“原來舅母姐姐也在，舅母去太太屋裡嗎？我服侍您上去。” 費婆子知道蔣氏岫煙的厲害，忙行禮退至一旁。

韓嬷嬷卻是個沒眼力的，隻胡亂蹲了蹲身子，冷笑道：“哥兒别拉上舅太太和表姑娘，方才那話都是為你好，哥兒也體諒體諒我的心。”

蔣氏搶先道：“黑心還是壞心？琮哥兒才多大點子？你們就在他面前說姨娘這個姨娘那個，還說起琦大奶奶來，奶奶姨娘豈是你們嚼舌根的？”

韓嬷嬷撇嘴兒道：“琦大奶奶慣會打秋風，舅太太和她一路，自然幫她說話。至于姨娘們，誰還比誰高不成？怎麼就說不得？” 費婆子急得殺雞抹脖地使眼色，韓嬷嬷此刻越發興頭，哪裡理她？

蔣氏見她如此放肆，又聽了這些污言穢語，再也按捺不住。上前兩步揚手一揮，“啪”地掴在韓嬷嬷臉上。

蔣氏怒指她道：“你膽子這樣大！當着爺們的面兒就敢排揎主子，背地裡不知怎樣！”

韓嬷嬷捂着臉愣在那裡，半日才明白蔣氏打她，她哪裡受過這樣委屈？跳起來就要抓撓，嘴裡隻嚷：“今兒我也不要這老命了，大家拼一場，強似受那破落戶的氣！”

衆人沒料到韓嬷嬷這般妄為，蔣氏被她發力一撞，站立不住徑直摔倒。賈琮趕忙扶時，不想費婆子往前一沖，恰絆在他身上。

賈琮年小力弱，一跤被她撲倒，費婆子收勢不住，眼看就要倒在賈琮身上。蔣氏忙摟住他朝旁邊一歪，費婆子反摔了個嘴啃泥。

岫煙架住韓嬷嬷一用力，把她推了個趔趄，自己忙去扶蔣氏賈琮。

韓嬷嬷見岫煙彎腰，乘機就要抓花她的臉，手才伸出寸許，忽覺着臂上一緊，登時骨軟筋麻，哪裡動彈得了？

岫煙回頭，隻見一位年輕公子單手制住韓嬷嬷，又斜過身子護在賈琮跟前。

蔣氏趁空把賈琮扶起，拉住他上下瞧。賈琮抓着她的衣袖，咧嘴笑道：“有舅母護着，我沒摔着，倒是連累您。”又擡頭道：“多謝薛二哥哥相救。”薛蝌拍拍他的腦袋，撚下兩根草莖兒。

正要說話時，就聽那邊腳步紛沓，原來衆丫頭媳婦聽見動靜，都趕将來了。

衆人見狀俱不敢造次，有兩個老成的先去回邢夫人。邢夫人聽了倒唬一跳，忙忙趕來，先命人速請大夫，又命去請賈赦。

等蔣氏賈琮收拾幹淨，邢夫人又命迎春相陪，自己才出來坐下。

薛蝌上前行禮，道：“才剛來問太太安，碰見邢嬸子邢妹妹并琮兄弟，就一同過來了。”

邢夫人見他儀表不俗，倒真心有幾分歡喜，笑道：“我才聽大嫂子和琮兒說了，真多虧了你。”

忽聽外頭一疊聲道：“老爺來了。”衆人還未相迎，賈赦已走了進來。

費婆子韓嬷嬷原跪在門口，這會子唬地抖做一團。

賈赦也不說話，上前一人一腳，都踢在心口上，那兩個哪敢做聲？趕着爬起來又跪好了。

邢夫人迎着道：“才剛大夫診過，琮哥兒不過受些驚吓，身上沒事。”

賈琮在裡面聽見，也趕出來請安，賈赦眯眼打量他半日，回頭道：“把這兩個眼裡沒主子的東西拉出去，一人四十大闆！趕到莊子上！”

賈琮躬身道：“老爺别惱，原是媽媽說我不念親戚情分，對蘭哥兒不理不睬沒個叔叔樣兒，我紛争兩句才鬧起來的。”

韓嬷嬷已吓得面白眼直不知所措，聽賈琮如此說，知道今日不能善了，索性橫下心來，哭道：“天地良心！我隻勸小爺别單和菌哥兒玩，怠慢了蘭哥兒，雖有越逾，卻都是為爺好。”

賈赦怒道：“爺們和誰結交要你來說？哪有叔叔上趕着巴結侄兒的？難道那院子的人都是寶貝？還敢動起手來！真正沒王法！”

韓嬷嬷強辯道：“我們做下人的怎敢和主子動手？是大舅奶奶打得我們。”

賈赦斥道：“胡說！掌嘴！”嘴上雖罵，臉色卻好了許多。原來他想着賈琮半大不小的，換乳母未免多事，不用乳母又不妥。

不管實情如何，隻推是蔣氏撒潑，向她虛賠個禮兒，再訓斥兩個老婆子一番，也就罷了。

衆人見賈赦如此，都道他聽信此言。邢夫人深怕賈赦遷怒于己，如何敢為蔣氏辯駁；岫煙因說到她母親，也不好辯；賈琮才叫了一聲“老爺”，賈赦就一眼瞪去，賈琮有心再說，又着實不敢。

正尴尬間，隻聽薛蝌道：“大老爺聽侄兒一句話：侄兒來了這程子，還未拜見過大太太。前些時聞得太太微恙，不敢相擾，今日專程來拜，大老爺是知道的。”

賈赦點頭，薛蝌又道：“侄兒才進園子，就聽見那邊吵嚷，我不好上前，才避在山子石後頭，恰巧聽見幾句。”說着将衆人所言所行一一講來。

韓嬷嬷見薛蝌衣着樸素，又自稱“侄兒”，隻當他是府外旁支，便喊冤道：“這位哥兒沒看真，别冤枉了我。原是費媽媽失腳絆了琮哥兒，我要去扶的！”

薛蝌笑道：“媽媽要扶就該往邢嬸子琮兄弟身邊去，怎麼反到邢姑娘身後？還向她臉上伸手？那會子亂哄哄地，抓到眼睛如何是好？”

蔣氏聽見這話，也不顧避嫌，急道：“還有這等事？我竟不知。姑老爺，你可要審問明白。”

韓嬷嬷原就抱玉碎之心，此刻見薛蝌之言句句見血，一發豁出命去。以頭觸地碰碰有聲，呼天搶地道：“費媽媽提起琦大奶奶并姨娘們我才那樣說的，也是她先打得哥兒！”

費婆子聽韓嬷嬷如此歪派她，慌得爬上前道：“今日冒犯小爺，是我的不是。但我也是被韓媽媽推了一把，才絆歪了腳。老爺要打隻管打，隻求别讓我離了太太。”

韓嬷嬷哪裡肯依？一口咬定是費婆子所為，她二人互相攀咬，又不敢高聲對罵，又一同哀求賈赦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