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恐人瞧出破綻,狠命支撐着,扶桌坐下,吩咐:“不要驚動姑娘。隻快查我們的人。”
周王應喏,自往下人房中搜檢。
走到這裡,已是最後一處。且寶钗處事妥帖,房中自然無事。
鳳姐心中微松,便拳頭支着下巴,倚桌暗自調息。一時寶钗聽說,帶着莺兒過來,又命上茶果點心,大家邊吃邊等。
鳳姐強打精神,且和寶钗說笑,掐掐時間,事情該已了了,便搭讪着起身告辭。
未及出門,忽見周瑞家的面色凝重,快步走了進來。
見寶钗也在,讪笑着行了個禮,湊到鳳姐身邊耳語數句,鳳姐大驚道:“還有這事?”說着,站起就往外走。
一步未行,驟覺天旋地轉,幸而周瑞家的一旁架住,不至跌倒。
寶钗也上前攙扶,因問何事。鳳姐道:“無論何事,都與妹妹無關。夜深了,妹妹先去睡罷。”言畢,搭着周家的手,強撐着來在下房。
屋中早已遍地狼藉,箱櫃大開,衣服钗環灑得到處都是。桌上數枝紅燭高燒,四下倒也清明。
隻見一人跪在地下,低着頭看不清相貌。
王家的躬身遞過一物,鳳姐打眼一瞅,頓如寒天裡一桶雪水澆下。晃一晃,就要摔倒,忙抵着櫃子站好,喝問:“這是哪裡來的?”
王善保家的道:“就藏在這丫頭箱中。”
鳳姐坐下,朝周瑞家的使個眼色,周家的一把捏住那丫頭下巴,迫她擡起頭來。
隻見她容貌平常,隻皮膚細白,尚有兩三點可看之處,鳳姐因問:“這香囊是你的不是?從何得來?怎麼夾帶進園的?”
那丫頭垂下眼去,一聲不吭。
鳳姐便命叫仆役頭兒來,不多時進來個青衣婆子,跪下磕頭不止。
因道:“這個丫頭叫春杏,專管漿洗的。不知她犯了何事,奶奶隻管責罰。”
鳳姐便問院中滿員幾人,都叫什麼名兒,各司何職。
婆子道:“奴婢姓馬,是這院的管事嬷嬷。這裡上夜兩人,是蔔婆子和李婆子;漿洗上一人,就是這春杏;打掃庭院一人,叫做春桃;另有兩個才留頭的小丫頭做些雜活。
我們都是總管房派來的,薛姑娘身邊的莺兒文杏幾個不算其中。”
鳳姐四周望望,又道:“你們都是一人一屋地住?”
馬婆子忙回:“蘅蕪苑敞闊,空屋子也多。這後罩房原是兩大一小三間屋,後從中又隔了兩間。
蔔李二人總有一個該班,一間屋子就夠;春桃春杏每人一間;我也自住一間;小丫頭們合住一間。
莺兒文杏,還有新來的蕊官,并一個黃媽媽都住在耳房,不和我們一處。”
鳳姐點頭兒,揮手命她下去,又問春杏道:“如今人贓俱獲,你痛快交代了,還隻發買出去。
若不然,打闆子、烙烙鐵、拶手指,有的是你受!”
說着,把手中五色香囊在她眼前一晃,笑道:“啧啧,這東西還是一對兒呢。”
春杏猛地一抖,兩手攥住裙帶,仍舊不說話。鳳姐兒又道:“那山洞既高且陡,離路又遠,四周一圈大樹。
石頭眼兒用布一堵,人再見不着。啊呀,你們倒會高樂!”
春杏哪知鳳姐使詐?雙腿早抖地篩糠樣,又聽周瑞家的道:“二奶奶,她既不說,拾到的東西就交給賴總管罷,他總查得出來。”
鳳姐兒“嗯”了一聲,起身便要走。
春杏再繃不住,一撲趴在地上,死命拽住鳳姐裙角,嗚咽道:“我全說!全都說!奶奶千萬超生!”
鳳姐一笑,對周王二人道:“今兒晚了,不及處置。将她交給園門口上夜的人,看守一夜。一定看好了,不許她凍餓着,更不許尋死!”
說着又低聲道:“此事别讓太太知道,等查明白了,酌情細回。”那兩個都答“是”,一個扶住鳳姐,一個挾過春杏,出門便往外走。
路過正院,寶钗屋裡的燈早熄滅了,鳳姐冷笑一聲,命在門房重新點燃燈籠,一徑出了院門。
回去忙喚平兒,到淨房褪下裙褲,果然斑斑點點,滿是落紅。
平兒驚吓不止,道:“上回行經才停了五六日,怎麼又這樣起來?必定不是癸水。不如立尋大夫開藥,先止住再說!”
鳳姐隻覺渾身倦乏,隻想上床歪着,便道:“這節骨眼上,何必再添事端?我不過累很了,躺躺就好。”
平兒哭道:“勸你多少次了,隻是不聽!這裡淘壞了身子,明兒回到那屋裡,誰記得奶奶的好?!下紅止不住,别拖成血山崩.....”
鳳姐啐道:“呸!少扯你/娘的臊!大太太二太太都要我去,難道不去罷?明兒偷偷請個大夫,吃兩貼藥,保管就好了。好不了,我死了,剛好給你挪窩兒,有什麼好哭呢!”說着合眼睡去。
平兒又氣又悲又怕,悶頭哭了幾聲,隻得收拾了腳踏上睡下。夜裡不放心,好幾次起來,偷看鳳姐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