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
梨花陸續凋落,滿地雪白。
明蟬前段時間又生一場病,夜裡病情反複來勢洶洶,大口大口嘔血,謝家爹娘着急忙慌請醫師驚動皇宮,聖上特派禦醫趕往謝府救治。
初初痊愈,适逢端午佳節,謝白榆一大早出門,說是去太清觀祈福。
明蟬讓霜珠準備一些糯米,粽葉,蜜棗,紅豆,紅線,剪刀,洗淨手坐在院中包粽子。
把粽葉折成漏鬥形狀,放入糯米。
一陣勁風吹過,梨花簌簌下落。
明蟬專注塞紅棗,頭也未擡:“威儀大将軍,翻牆頭可以别把我的粽子弄髒嗎?”
謝白榆躍下梨樹,坐到她對面,朗聲笑道:“抱歉,抱歉,真不是故意的。”
他打量兩眼明蟬手裡的東西:“這樣,你手裡的歸我,裡面再加點紅豆。”
“行啊,升官後連我都敢使喚。”明蟬咧嘴一笑,抓幾個紅豆,鋪上一層糯米。
北戎一戰,謝白榆戰功赫赫,百花宴之後,陛下的诏書時隔兩年又送進謝府,謝白榆由鎮北将軍升職為威儀大将軍,金銀珠寶一箱箱擡進府中大院。
謝白榆自小醉心武學,對這些财寶視如糞土提不起半點興趣,他讓明蟬選些合眼的帶回去用。
明蟬沖他笑笑,點點腕間銀镯。
“那些東西都是虛的,而且爹娘給我的嫁妝不比它們少,我兩輩子都花不完。總之,你送的镯子最好用。”
明蟬認為正常的對話,謝白榆整整傻樂三天。
——她說,我比金銀更寶貴。
謝白榆的心情比上次獵野兔還要開心數倍。
“咚咚——”
明蟬指關節敲擊石桌。
“發什麼呆?幫我遞一下紅線。”
謝白榆捉住線團,明蟬拉過線頭将粽子纏緊實。
紅線在指尖滾動,謝白榆有一瞬恍惚,仿佛他握着的不是普通紅線,而是新婚之時連接新郎新娘的牽紅。
“咔嚓。”紅線被剪刀裁斷。
謝白榆抿唇,牙齒重重磕在下唇軟肉,眼底劃過一絲疼惜。
——明知了,你知不知與紅線一并斷開的還有我不可妄求的姻緣。
豔陽高照,明蟬包好滿滿一盆粽子。
玲玉從小廚房出來:“娘娘,清湯面煮好了,您趁熱吃。”
話落,她立刻注意到謝白榆:“少将軍也在,奴婢這就再去煮一碗面。”
“不用。我回自己院裡吃。”謝白榆端起沉甸甸的盆進廚房。
明蟬挑起兩三根面吹吹氣,一口吃完。
廚房内,霜珠把劈好的柴丢進火中,鍋爐裡的水從底部冒小水泡。
謝白榆将盆放在竈台。
“她吩咐玲玉做的湯面?”他問。
“娘娘每年端午都會讓玲玉煮湯面。”霜珠着重強調“每年”兩字。
謝白榆心領神會。
他離開京城的兩年裡,錯過許多陪伴她的時光,也錯過一件對她而言至關重要的大事。
*
回到自己屋子,謝白榆裁剪一小塊四四方方的宣紙,研好磨,毛筆尖沾染墨水在紙上落筆:五月初五。
晾幹墨迹,他對折兩次塞入太清觀裡小道士給的平安符中。
謝白榆征戰沙場,見慣生死,原本不相信鬼神之說,但他記得在江南時,明蟬曾開玩笑地說過,她有神通,通曉過去,預知未來……
其中,最不能以常理解釋的事便是三年前,他和爹娘親眼看着妹妹斷氣,可郎中一走,她又活了。
隻不過,活下來的是明蟬。
興許是這個原因,謝白榆鬼使神差地買下平安符。
他想,明蟬若是擁有神通的天仙,一定會用法術治好身體免受病痛,否則怎麼會不管不顧放任自己重病吐血。生病是很難受的事,有誰願意三天兩頭喝苦藥折磨自己。
謝白榆手指摩挲紅符,太清觀的小道士跟他講,在平安符内書寫佩戴者的生辰,能為她擋去一次災煞。
謝白榆不希望平安符起作用。
他已經失去一位至親,現在隻期盼明蟬無病無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