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魏家人的為難,外頭人的風言風語更是能把她的脊梁骨戳斷,她根本不敢深想事情曝光的那日将會面對什麼,隻覺渾身血液冰涼,一顆心沉沉的往下墜……
魏璋見她在自己懷裡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像隻凄惶無助的小貓兒似的,委實可憐,心腸便瞬間又軟下來,輕撫她的背勸慰道:“在外頭有什麼好?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娘子,孤身在外多兇險,若你生得跟李逵似的也就罷了,偏你生得這般貌美可人。這世道,若沒有有權勢的男人護着,一個極有美貌的女人就隻有被掠奪的份。這次的事便是個例子,你逃出去了,可是結果呢?剛出城就被山匪擄上山去了,還險些被那些髒臭的草寇莽漢毀去清白,最後還不是大哥哥率人來救你,你才能安然無恙。”
他循循善誘,“隻有大哥哥才是真心對你好,你為何就不能放下那些倫理綱常,試着接受我呢。你留在大哥哥身邊,大哥哥不僅能給你衣食無憂,尊貴體面的生活,還會一輩子愛你,護你。”
青宛還在他懷裡哭,哭聲悶悶的,魏璋一下又一下的輕撫着她的背:“你現下在心裡跟自己過不去,想不太明白,我給你時間,容你好好去想,隻是那些傷害自己和想離了我的念頭,我是斷不能容忍的,你須得記着這些。”
青宛咬唇不說話,晶瑩的淚珠挂在她濃密卷翹的睫毛上,顫了顫,順着臉頰緩緩滾下。
她心裡頭實不願從他,三綱五常她還是有的,他們做了那麼多年兄妹,雖無血緣,但早已同親兄妹差不多,如何能做這種悖德之事?外頭人知道後又該用什麼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們?
方才一時沖動,現下冷靜下來,自戕的事她以後不會再做,可要她不逃是不能的,但此事她也隻敢藏在心底,不敢明着說出來。
如今的境況,她心裡頭再不願,也不敢在此時同他對抗,隻能靜待時機。
魏璋軍務繁忙,不便在這耽擱太久,午後便命人備好馬車回程。
回到魏府時,已是次日深夜。
長吉收到消息,早就在角門口候着,備好了一頂軟轎,待青宛一下馬車,便按魏璋的意思,讓轎夫将人靜悄悄的擡進府,送回了栖雲院,誰也未驚動。
青宛下了轎,步入庭院,便見落蘇和銀翹皆跪在地上,不知已經跪了多久。突然聽到腳步聲擡頭,看到青宛回來了,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大喜。
落蘇激動的跪行至青宛跟前,兩行淚簌簌流下來,哭道:“姑娘…姑娘…你終于回來了……”她痛哭流涕:“奴婢還以為您出事了,吓死我了……”
銀翹也跪行過來,眼眶濕潤,哽咽道:“都怪奴婢疏忽,當日未能看顧好姑娘,奴婢日夜祈禱,若姑娘能安全回來,就算在這跪死也值了!外頭兇險,隻求姑娘日後莫要再教奴婢們擔心了。”
青宛見二人跪得嘴唇發幹,臉無人色,忙扶着讓她們先起來,不必再跪了。
可她的話并沒什麼用處,兩個丫鬟眼神膽怯地望向她身後始終不發一言,隻冷眼瞧着她們的魏璋。
青宛順着她們視線回頭去看他冷峻的臉,她知道沒有他的示意兩個丫鬟是不敢起來的,便拉他的衣袖求他:“此事全是我一人的錯,與她們無關,你且讓她們先起來罷。”
魏璋垂眸瞥了一眼拉着他衣袖的一雙素手,又擡眸冷瞥了兩個丫鬟一眼,這才慢悠悠道:“起來罷。”
兩個丫鬟聞言,跟受到極大恩典一般,忙不疊就對着魏璋一頓叩謝。
魏璋掀起眼皮:“這次且饒了你們,日後需得好好看顧好二小姐,再有下一次…就不止是下跪這麼簡單了。”聲音裡帶着陰森森的冷意。
話是對兩個丫鬟說的,一雙黑眸卻緊盯着青宛,警告意味十足。
青宛看着他不說話,心裡頭卻滿是憋悶與苦楚。
魏夫人等人是在次日早晨醒來,聽下人禀報後才知道魏璋已将青宛給找了回來的。
前幾日聽說青宛上街不見了,魏夫人還樂不可遏,心想着終于不用再費心費力想法子将人趕走,沒曾想不過三四日的功夫,魏璋就又将人給找了回來。
“竟又回來了?怎麼沒死在外頭。”魏夫人早起坐在銅鏡前,恨恨說道。
桂嬷嬷站在身後,一面為她梳發,一面說道:“依老奴看,這丫頭也是個有心計的,知道您不喜歡她,就纏着大哥兒,誰知道這次是不是故意出走,又故意讓大哥兒找到,用欲擒故縱的手段,好讓大哥兒憐惜她。”
銅鏡裡,魏夫人冷哼一聲:“到底是不要臉的娼婦下賤貨生的,盡喜歡纏着爺們,讓爺們護着她。這大哥兒也是,她不過是個赝品,一個假妹妹罷了,走了便走了,用得着大費周章親自帶兵去找?”
說到這,她腦海中閃過一個猜想,忽然轉頭用力攥住桂嬷嬷拿着木梳的手,驚疑道:“你說……他們會不會?”
桂嬷嬷也想到了這層,說道:“老奴早想說了,原想着大哥兒是出于這些年的兄妹情義才如此護着栖雲院那位,可前幾日他一聽說人不見了就立馬放下軍務去追,老奴琢磨着,就怕大哥兒知道她不是親生妹妹後會漸漸對她産生什麼别的想法。”
她低聲提醒道:“那位出身雖不好,耐不住長了一張會迷惑人的臉,大哥兒再潔身自好,畢竟還年輕,男人都是好顔色的,若她有意撩撥,隻怕大哥兒會把持不住……”
魏夫人聽了深深皺眉。
“不行,若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我們魏家豈不讓外人笑話?有心使壞的人,若在聖上面前亂嚼舌根,影響到我璋兒怎辦?不,我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須得尋個時間找大哥兒好好談談,讓他跟那賤人保持距離才行。”
雖隻是猜想,但她極擔心事情真會朝着自己想象中發展。魏璋是她最看重的長子,承擔着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她絕不允許青宛毀掉他的名聲仕途!
堆積了兩三日的公務未處理,魏璋一早便出了府,先是進了趟宮,後又去了城外軍營,一直忙到夜深才回來。
夜色濃黑,長吉提着燈籠為他照明,兩人行至一半,福安堂的人突然迎上來請魏璋,隻道是魏夫人叫他過去說說話。
魏璋似早就料到,臉上平靜,步伐拐了拐,便往福安堂方向而去。
魏夫人等候多時,丫鬟奉上熱茶,便都退了下去,隻留母子倆對坐而談。
對着兒子噓寒問暖了一陣兒後,魏夫人輕咳一聲,開始将話題引至青宛身上。
“你白日事忙,我還不曾問你,二丫頭此番出走,你是在哪兒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