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璋輕輕吹着茶盞上的碎末,慢悠悠呷了一口,方擡眸道:“二妹妹搭了客商的車隊一道出的城,被兒子快馬追上便帶了回來。”
他避重就輕,有意略去青宛被山匪強擄上山的事。
魏夫人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隻不動聲色道:“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孤身一人出走,傳出去難免于名聲不利,日後婚事隻怕是更難了。那些個本地的年輕公子們怕是會對此有疑慮,娘琢磨着,如若不然便将她嫁至外地去,你看如何?”
魏璋不說話,眼神如深海,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一下一下,發出沉悶的聲響。
魏夫人皺眉,一雙眼緊盯着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見他久不應聲,她試探道:“你這态度,難不成是舍不得你二妹妹嫁去外地?”她臉色微變,“你這是……”
“母親多慮了。”
魏璋停了手上動作,轉眸看她,微笑道:“兒子沒有意見,二妹妹的事,但憑母親安排。”
魏夫人聽言臉色緩了緩,盯着魏璋瞧了又瞧,“當真?”
魏璋微微颌首。
她這才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道:“那我明日就安排人去問,盡早将此事給辦妥。”
頓了頓,又有意提醒道:“你和你二妹妹皆已成年,現下所有人又知你們二人不是親兄妹,你平日也該與她保持些距離,以免惹出不好聽的閑話來,白白叫外人說嘴,污了名聲。”
魏璋面上不顯山不露水,隻淡聲道:“兒子知曉了。”
說罷,他起身揖手,“天色也不早了,兒子先退下了,母親也早些歇息。”
魏夫人颌首,目送他出了門,這時桂嬷嬷從一旁轉了出來,立在她身側,躬身道:“老奴聽着,大哥兒應是沒那個意思。”
魏夫人道:“他沒那個意思,可保不齊那小賤人有沒有想法。她隻要留在府裡一日,我就要為此擔憂一日。”她吩咐道:“你明日便去尋個媒人牽線搭橋,盡快給她尋門外地的親事,越遠越好,最好此生都不好回來那種。”
桂嬷嬷忙道:“是。”
長吉見魏璋從福安堂出來,忙提着燈籠迎上前,一面緊跟魏璋步伐,一面低聲道:“爺,夫人這麼晚還找您過來,可是有關于二小姐?”
魏璋輕飄飄道:“母親想将二妹妹嫁到外地。”
長吉一愣,觑了眼魏璋的晦暗不明的側臉,斟酌道:“那大爺的意思是……”
魏璋勾唇冷笑,“我能讓前頭兩家的親事都作廢,自也能叫後頭的婚事成不了……”
栖雲院
青宛坐在床頭,正握着卷書怔怔出神。
落蘇端了盞油燈進來,放在床頭,屋内瞬時亮堂了許多。
“晚上看書傷眼,奴婢給您多添盞燈。”
青宛回了神,讓她坐在凳上,放下書,拉着她的手輕聲道:“不是叫你在屋裡歇幾日再來伺候,怎如此不聽話?”又問:“給你的藥膏可有按時塗?須得保養好這雙腿,可不能大意。”
昨夜回了屋後主仆倆又哭了一場,兩人細細說話,青宛才得知魏璋将她出逃之事遷怒于落蘇,這幾日,落蘇每日早中晚皆要跪滿兩個時辰才可起來。
昨夜她查看落蘇傷勢,掀開褲管,腿上全是淤青,膝蓋紅腫着,流着血,看着就觸目驚心。
想起落蘇腿上的傷,青宛仍止不住自責:“是我連累了你,原以為将賣身契和銀錢留下給你,你日後就可以過得好,誰知……”
說着時,青宛忍不住紅了眼眶,眼淚又流了下來。
落蘇見狀,忙從身上取出賣身契塞給她,又跪下哭道:“奴婢不要賣身契,奴婢自小沒有父母親人,打小就跟着姑娘,在奴心裡,姑娘就是我的親人,日後姑娘去哪我去哪,隻望姑娘别再丢下我了……”
青宛忙起身下床,雙手将她扶起,“你這是做什麼。”
“你的心我明白。”她蹙着柳眉,歎氣道:“隻是我如今的處境,日後還不知會如何。”
落蘇自明白她在憂愁什麼,卻也無能為力,“姑娘……”
主仆倆正互相抹着淚兒時,外間銀翹的聲音響起:“大爺,您來了。”
青宛心下一緊,低聲對落蘇道:“你去外頭跟大爺說,就說我歇下了。”
剛說完,魏璋就推門進來了。
“是睡了,還是不想看到我?”
魏璋冷笑瞧她,上前猛地将她拉進懷裡,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落蘇尴尬呆在原地,看着他們。
雖然早就猜測到大爺對二小姐懷有不一樣的心思,但當她親眼看着兄妹二人在眼前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時,無疑是震驚的。
這場景對她沖擊極大,她睜大眼睛愣住了。
青宛羞憤欲死,伸手推開他,“你是不是有病。”
魏璋扭頭盯着落蘇,沉聲道:“出去。”
他的眼神極具壓迫性,落蘇被吓得一顫,登時回神低下頭退出去,臨關門前,她面帶憂色地望了青宛一眼。
房裡一時隻剩下兩人,魏璋歪頭湊上去吻她的唇,被她把臉一偏,隻吻到臉頰。
他伸手挑起她尖尖的下巴,迫她與自己對視:“生氣了?”
青宛往後躲開幾步,心中冷意激蕩,抿唇道:“你一定要當着下人的面這樣讓我難堪嗎?”
魏璋輕笑:“是妹妹先躲我,讓我心中不快,我隻是略微懲罰一下妹妹,讓妹妹長個記性罷了。”
“瘋子。”
青宛别過臉,不想看他。
魏璋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薄唇抿成一條線,深邃的眸緊盯着她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