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見他油鹽不進,氣得拿起桌上的杯碗便往青宛身上砸去,卻被魏璋單手接住,她見狀愈發的怒不可遏:“即便不是親兄妹,她也是你名義上的妹妹!真若結為夫婦隻會教外人看笑話!”
又恨恨道:“憑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何苦非要對自己妹妹起這個歪心思!”
這簡直亂了章法禮教!
魏璋卻意堅如頑石:“無論母親怎麼說,兒子都不會改變主意,今日也隻是來通知一聲。”
魏夫人氣得臉色鐵青,指着青宛放話道:“你休想,她這樣低賤的出身,你若當真要娶她,除非我死了!”
母子倆對峙着,一時陷入僵持的局面。
這時,沉默多時的魏老夫人沉聲喝道:“夠了!都别吵了!你們若對我還有些尊重,就靜下來聽我老婆子說幾句!”
魏夫人深吸一口氣:“母親!您勸勸大哥兒罷,不能讓他就這樣置魏家的名聲于不顧啊!”
魏璋默了默,敬道:“祖母請說,孫兒恭聽。”
魏老夫人重重歎氣,語重心長道:“自你父親走後,我與你母親便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打小性子穩重、上進、有主見,最終也不負期望,掙得了這赫赫功名,給魏家帶來無盡榮耀,這點,我與你母親深感欣慰。
“現下魏家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在刀風劍雨的戰場上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得來的,需得好好維系,才能造福子孫後代。你要記住,作為魏家的家主,不可行差踏錯,你的一舉一動皆代表着魏家的臉面,你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家族的興衰!”
“就好比你方才所說,你想娶你二妹妹…但你可曾想過娶她将會面臨什麼?你們雖已扯破了關系,可到底是當過十多年親兄妹相處的,兄妹轉眼變夫妻,屆時你讓外人如何看待我們魏家?”
“難道你願意一輩子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罵我們魏家敗壞綱常,沒有禮義廉恥嗎?這樁醜事若傳到宮裡,聖上他們又會怎麼看你?有心使壞的人,若在聖上面前參你一本,又當如何?你辛辛苦苦掙得的家業與功名,當真要因為她而蒙上污點嗎?”
“祖母的擔憂我自然明白。”魏璋道,“此事隻需祖母同意便可,其餘不是問題,容孫兒費些時日,定讓這一切名正言順,不會損害孫兒與魏家名聲。”
魏老夫人被他這席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你是當真鐵了心的要娶她?”
魏璋堅定道:“心不可改,我意已決。”
魏老夫人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狠心道:“好,那祖母今日也把話放在這,此事我絕不同意!且不說你們的兄妹關系有違倫理,宛姐兒的出身便是個大問題,我魏家百年世家,還從沒有哪一任家主娶一個妓子的女兒為正妻的!”
又朝青宛沉下臉來:“宛姐兒,你并非我魏家人,當日身份揭破,你母親要将你趕出去,我憐惜你身世可憐仍是護你,祖母自認對你已經仁至義盡!老身也不求你報答,隻希望你不要禍害我們魏家,你若還有良心,明日便搬來壽春堂與我同住,曹國公府前幾日派了人來,有意替明朗納你為妾,這于你來說也是個不錯的歸宿了,今日我老婆子便做一回主,替你應下了,待與陸家商量好婚期,你便嫁過去罷。”
魏老夫人語氣不容拒絕,望過來的眼神中是不帶遮掩的厭惡,青宛頭一回被她用這種眼神看着,隻覺渾身發冷,心裡頭是無邊的陰鸷。
魏璋聽言,兩道濃眉緊緊皺起:“祖母這樣做怕是不妥。二妹妹我是定然要娶的,若祖母執意要将她外嫁,孫兒有的是法子讓此事不成。”
魏老夫人和魏夫人愣了一瞬,驚愕道:“……什麼?”
魏璋黑眸幽深:“二妹妹之前的幾樁婚事為何成不了,祖母和母親就沒深想過為什麼嗎?”
魏夫人似是明白了什麼,面色極為難看:“所以她和宋廷宣、沈硯、楊盛的婚事之所以不成,都是你在暗中做的手腳?”
魏璋不語,權當默認。
魏老夫人心頭一滞,恨恨道:“作孽!嫡兄惦記庶妹,還暗中破壞她的每一門婚事,這傳出去外人還不知怎麼看笑話!”
魏璋波瀾不驚,“祖母現在想必已經知曉孫兒的決心了,還望祖母成全。若祖母非要阻撓,那我隻能先讓二妹妹搬來明熙堂與我同住了。”
兄妹同吃同住,這是徹底将這段私情擺在台面上了!
聞言,老夫人被氣得說不上話來,當下就氣急攻心,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母親!”
“祖母!”
姚姨娘和魏如嫣急忙将人扶到軟榻上。
魏璋當下吩咐下人去請郎中過來,在壽春堂守至深夜,青宛早被他派人送了回去,卻不是回栖雲院,而是明熙堂。
落蘇和銀翹奉魏璋的命令,将她的衣物等日常用物都搬到了明熙堂。
夜已深了,正房裡,青宛坐在窗下愣愣的,盯着窗外的樹影虛空發怔。
想起今晚魏夫人那射過來的刻毒眼神,她便渾身發冷,如墜寒潭。
一時間,這黑夜裡仿佛什麼都沒有遮攔了,那些隐秘的事被撕開,她也随之墜入無法挽回的深淵。
她沒臉再面對任何人了。
胸口好似堵着一口氣,青宛閉上眼,不自覺流下淚來。
落蘇挑了挑燈芯,教它更亮些,回頭瞥見青宛還在窗下坐着,歎了歎,轉身去拿披風給她披上。
“夜深露重,仔細傷了風寒,姑娘還是早些去睡罷。”
青宛吸了吸鼻子,拿繡帕拭淚:“你先去睡,我睡不着,想再坐一會兒。”
落蘇心裡一酸,也知道自家姑娘是為何事憂懼,便勸道:“姑娘莫憂,大爺是家裡的主心骨,是老太太和夫人的親孫子親兒子,她們再怎麼生氣,也不能拿他如何。大爺又一心護着您,您不會有事的。”
“即便有他護着又如何,母親她們卻是會永遠仇視我,外人異樣的眼光亦能把我殺死。如今這境地,是我最不想見到的。”
她望着窗外的黑夜,眼裡有失神,有悲戚,有無助。
這時魏璋的奶娘趙嬷嬷敲門走了進來,恭敬福了一禮:“二姑娘,大爺今晚不回來了,他交代老奴轉告您一聲兒,要您早些安歇,不必等他,這屋裡若是有什麼需要添置的,您盡可吩咐老奴,老奴明日便幫您去采辦。”
“沒什麼可添置的。”這是他的院落,是他的卧房,她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搬了進來,用妹妹的身份行使女主人的權力裝扮這個房屋,算是怎麼回事。
趙嬷嬷擡眸瞥了一眼窗下的人,欲言又止:“二姑娘…大爺隻是太喜歡您了,您别怪他。”
青宛轉過身冷笑,“因為喜歡,便要把我關起來,因為喜歡,便要把我置于這麼難堪的境地?這究竟算哪門子的喜歡?”
趙嬷嬷護主心切,急道:“二姑娘,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們大爺是這長安城裡頂好的男兒,外頭不知有多少高門貴女争着搶着想嫁進來做将軍夫人,您和他在一起可一點兒也不虧,甚至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何必總是擺出一副不樂意的模樣!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以您那上不了台面的出身,若不是有我們大爺一直護着,早被夫人趕出去八百回了,今日大爺甚至還為了您去對抗老祖宗和夫人,他做到這地步難道還不夠嗎?”
青宛扯了扯嘴角,冷笑:“這麼說,我倒要感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