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她睡覺?
要不是耳邊雷聲依舊轟鳴不已,孟櫻甯真要懷疑自己猶在夢中,在做一個荒唐至極的酣夢。
他倆才重逢多久?
靳宴惟是怎麼做到如此自然從容地說出陪人睡覺這樣暧昧無比的話的?
雖然孟櫻甯深知這個“睡覺”非深入交流意義上的睡覺,但哪怕是純粹蓋着被子看對方的夜光手表,她也覺得逾矩與越界。
像是也意識自己這句話太過直截了當,不夠紳士風範,靳宴惟琥珀色眼瞳鎖着孟櫻甯的表情,薄唇輕啟,禮貌發問,語氣稱得上彬彬有禮:
“可以嗎?”
眼前的男人,頂着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頂級皮囊,光風霁月,讓人望之不敢亵渎,生怕驚擾了他。
可他倒好,輕易就說出這般令人浮想聯翩的話語。
孟櫻甯揚起眼睫,反問這位斯文敗類,語氣不陰不陽:
“你覺得呢?”
靳宴惟凝視她漂亮的眼眸,像是沒聽出她話語裡的潛台詞,答得不假思索:
“我覺得可以。”
“……”
他怎麼能如此坦蕩,坦蕩到讓人覺得不是在詢問能不能陪人睡覺,而是在談論天氣好壞,日月長短。
孟櫻甯決定放棄跟他理論,将腦袋往裡一縮,素淨的指尖捏着門柄,徑直将房門一關,沒好氣地撂下一句:
“可以……”
“可以你個大頭鬼啊。”
厚重的門扉合上,将屋内與外界徹底隔絕。
少女纖薄的脊背抵着門闆,瑩白指尖仍頓在古銅色的把手上,指節清透如玉,此時卻不知為何施加了點力,邊緣透着一層薄而淺的白暈。
像是在克制着什麼。
門外沒了動靜。
不用想也是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普通人吃了這樣的閉門羹,自讨沒趣,也會離開。
更遑論是靳宴惟。
一個從小就被人前簇後擁,供着捧着長大的大少爺。
孟櫻甯赤腳踩在地毯上,足音極輕地走回床邊,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團成一個可愛的蛹。
她試圖用層層布料裹住自己的耳朵。
又戴上藍牙耳機,放首舒緩的音樂。
卻無一奏效。
窗外的雷聲始終纏綿不休,沒有半分辦毫要停歇的迹象。
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道,雷雲劇烈放電,電荷離子膨脹碰撞,在黑沉的夜幕中轟然作響,挾股天震地駭的邪勁兒,聲勢浩蕩。
孟櫻甯深吸了口氣,把自己憋悶得通紅的臉頰從被子裡釋放出來。
新鮮的氧氣灌入她的鼻腔,這才好受了些。
她好像,徹底失眠了。
孟櫻甯茫然地盯着沁白的天花闆幾許,忽地想起來之前在網上看過的幾個助眠方法。
孟櫻甯再度翻身下床。
她決定在房間繞着走幾圈,再做一下瑜伽,等身體疲憊了,自己應該就能夠安然入睡了。
半分鐘後。
孟櫻甯回魂,發覺自己竟不知何時走到了門邊,手還下意識搭在了門把上。
意識到自己這一舉動後。
像是摸到了個年久失修的老舊電閘似的,孟櫻甯猛地收回手。
抿唇站在原地半晌。
算了。
她就打開門随便看一下,看一眼又不會缺塊肉。
孟櫻甯躊躇了須臾,擰着門把緩緩打開。
随着縫隙一點、一點地擴大,外頭的光亮也傾斜進來。
在光可鑒人的地闆上分割出一道明暗分界線。
兩秒後。
孟櫻甯瞳孔蓦地瞪圓了些,難以置信地看向立在門外的那道峻挺身影。
怎麼回事?
靳宴惟竟然還站在那裡。
似是有所察覺,本在低頭給下屬發消息的高大清冷男人擡起頭,朝孟櫻甯的方向看過來。
視線細細地描過,落在她尚未收斂情緒的臉上。
那雙眼眸清冷寡淡,像是雲山霧罩般攏着泠泠仙氣,并不外洩多餘情緒。
卻像是有根無形的繩索,牽着孟櫻甯往下深陷。
在昏眛光線下,就那樣含而不露,秘而不宣。
“你怎麼還站在這?”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孟櫻甯決定先發制人,給出自己此番行為的解釋:
“我是房間裡太悶了,所以開門透口氣。”
說完,她還特喬張作緻地擡起手,給自己泛着紅暈的臉頰扇了扇風。
望着她這一欲蓋彌彰的動作,靳宴惟冷感淡漠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痕。
短瞬後,他垂眸,斂了笑。
也不拆穿,怕小姑娘惱羞成怒。
或許是雷聲将她的防禦擊碎,冷漠瓦解。孟櫻甯放下扇風的手,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大方:
“我看你在外面站着挺累的,要不要進來坐坐?”
-
靳宴惟提步,不疾不徐地走進酒店房間。
但這一次,他走進的并不是那間裝修簡潔雅緻,寥無人氣的屋子。而是一處充盈着淡淡清香,有着鮮明動人色彩的溫軟鄉。
孟櫻甯走去中島台,倒了兩杯水。
她将其中一杯遞給靳宴惟,自己淺抿了一口,清潤水流入喉,這才壓下心頭汩冒出的異樣情緒。
窗外雷聲依舊大作。
但孟櫻甯此刻卻絲毫不受幹擾,她的腦海裡被其他的東西擠占着,留不出空間給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物。
她靜下心來複盤了下近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才發覺自己還并未問過靳宴惟為何會出現在塞綏飛往雲京的航班上。
并且還是孤身一人,身邊并無助理和保镖。
不得其解,索性過問當事人:
“你不是在歐洲嗎?怎麼突然來塞綏了,你來這邊做什麼?”
一連三問,話語裡透着她自己都未發覺的咄咄逼人。
無論是在重要的商業談判桌上,還是出席記者會或接受财經采訪,靳宴惟都未曾被人如此窮追猛問過。
孟櫻甯是第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能以高姿态與他對話,他卻不覺被人挑釁了人格與威嚴的人。
他頗有耐心,一一對應着回答了孟櫻甯的問題:
“歐洲的事情忙完了,最近打算把工作重心重新轉回國内。”
“昨天是我媽的忌日。”
“我來這邊看看她。”
孟櫻甯是知道的,靳宴惟的媽媽在他十歲那年,孤身來到風景優美毓秀的塞綏散心。但旅途中不幸抑郁症發作,沒能捱過去,最終自殺在一片爛漫花野中,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