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靳氏集團。
偌大的會議室内,正在舉辦一場集團例會。會議正行進在第二項議程,此次會議由秘書部的負責人充當會議主持來引導流程,其餘部門彙報工作進展,一切都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在此氛圍感染下,與會人員都捏把汗,繃着一根弦,絲毫不敢馬虎。
而坐在主位上的靳宴惟就顯得松弛許多。平直寬闊的背脊沉在皮質辦公椅面,袖口微折,露出一截冷白修勁的手臂。
處處透着養尊處優的清貴從容。
那雙平素隻在會議上負責簽字、翻看項目書的玉質扇骨般的指尖,此刻卻慢條斯理地輕叩在手機屏幕上。
也不知是在與誰交談,姿态閑适雅緻,唇邊的弧度也是松弛的,彰顯着心情上乘。
不緊不慢地敲完兩行字,靳宴惟擱置下私人手機。
擡眼,看向剛做完彙報的項目部負責人。
卻不複那副意态溫雅的模樣,眸色淡,聲線冷,言簡意赅卻又一針見血:
“你覺得這個項目還有市場嗎?”
一語切中時弊。
“集團的投資款項隻用在刀刃上,不是用來供你們這群吃白飯的人揮霍的。”
那負責人面上紅光盡褪,喏喏垂眼,不敢直視靳宴惟的目光。
靳宴惟并不理睬他的示弱,信手翻閱戰略書和數據評析,一字一句,鞭辟入裡。
指出弊端,又下最後通牒:
“重新規劃項目,凸顯新意。不要再拿市面上已然出現的敷衍我。”
“否則我會覺得你們部門的人已經江郎才盡,幹脆解聘重組。”
一旦進入工作狀态,男人面目冷峻清肅,眸光冷淡銳利,在此之下,仿佛任何形式的敷衍塞責都将會無處遁形。
會議室裡的人噤若寒蟬,連呼吸都變得謹小慎微,屏氣凝神,生怕一時出錯,惹得靳宴惟不快,為自己招來禍端。
會議繼續第三項議程。
耳邊是财務部負責人沉穩卻不失小心翼翼的聲線,靳宴惟并未遷怒,面色稍霁。
修長指尖扣起放置在一旁的手機,點開聊天界面。
空白一片,并無回複。
如投針入海,沒濺起一絲漣漪。
但男人面色不變,甚至可以稱得上和煦。
仿佛剛才隻是幻夢一場,那薄情寡義玉面閻羅似的斷人生死的人并非是他。
盯着屏幕靜看須臾,那骨廓勻淨指尖輕擡起,懸停幾秒。
又放下。
靳宴惟以手支頤,削白指腹按壓在太陽穴一側,冷淡視線略過會議室。
正當衆人以為他要做出犀利剖析,斂息屏氣之時,卻見男人慢條斯理地平靜垂眸,一言未發。
靳宴惟凝神思考片刻,再度擡起手。
長指輕輕叩擊,又發出去一條消息。
很簡單。
一個句号。
Jyw:【。】
很快,屏幕便給出了回應。
一個大寫加紅的标識,以及一句并不醒目卻足夠觸目驚心的提示語——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靳宴惟:“……”
-
會議結束,已是夕陽西下。
天地曠遠,金光鱗落,絢爛霞光自薄雲中穿行,透過會議室明淨寬敞的落地窗投落進來,映照在靳宴惟臉上。
但那造物主都偏愛的清隽眉眼卻沒染上半分暖意,依舊疏冷得出奇。
望上一眼,仿佛在冰裡淬過一遭,牙關都發怵得打顫。
項目部負責人冷汗淋漓,心裡直打鼓,戰戰兢兢找上許青霖,尋求支柱與安慰:
“許助,靳總這是……對我們的策劃書非常不滿嗎?”
許青霖笑意很淡,不卑不亢道:
“有些話我也不方便明說,但葉總您應該知道,靳總對會議提挈的項目一向很重視,容不得半點敷衍。”
“這次希望葉總您能多長點記性,以後不要再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明明是在警戒,但這葉總卻聽之大喜過望:“!許助你的意思是說,我還能留在公司?”
“太好了,剛才看靳總的表情,我還以為自己立馬得卷鋪蓋走人。”
跟在靳宴惟身邊幾年,許青霖清楚自家老闆并非什麼天涼王破,一言不合就讓人滾蛋的狗血瑪麗蘇霸總。
相反,他知人善任,手段高明,否則也不能年紀輕輕就掌舵起靳氏這一規模龐大的商業巨艦。
“葉總說笑了。”許青霖說:“其實靳總不至于真為這事動怒。”
“可我看靳總表情比以往都更難看,就以為他……”
許青霖看一眼時間,沒多餘耐心地打斷:
“葉總還是别多想了。靳總如果是真動氣了,就不會為你們部門提出那麼多建設性的意見。”
“您還是早點回去,多花點心思整頓一下自己部門的職員。”
“否則下一次,我們就要人事部見了。”
葉總:“……”
好不容易将人打發走,許青霖往總裁辦方向走去。
路上,他想起那葉總屢屢提起靳宴惟不佳的神色。
說是生氣也不盡然,平靜更談不上,安之若素也不準确。
反而,莫名讓人看出一絲……
郁悶?
-
許青霖拿着一疊文件,敲開總裁辦大門。
寬敞雅緻的室内,靳宴惟端坐在辦公桌後,面前擺放着一沓紙質文件,他垂睫斂目,但注意力并不在工作上面,而是看着擱置在一旁的手機,若有所思。
許青霖走過去,擡手正要将手頭文件遞過去,請靳宴惟過目。
但話還未出口,就聽見男人溫沉的嗓音低低響起:
“青霖,如果又被人拉黑了。該怎麼辦?”
“……”
“?”
又,是指多次被拉黑?
這話信息量爆炸,轟得許青霖蓦地怔住,覺得匪夷所思。半晌,他遲疑地問:
“靳總,是您……被拉黑了嗎?”
靳宴惟并不隐瞞,低“嗯”一聲。
許青霖忍住心頭翻江倒海的情緒,拿出平日裡協助靳宴惟辦事的風格,條分縷析道:
“對方如果是合作夥伴,那應該是氣不過所獲項目收益低于我們集團所得。如果是男性好友,或許是覺得自慚形穢,比不過您的驚才絕豔。”
“如果是女性……”
許青霖說不下去了,因為他實在想不到會有哪一個女生能狠心到把靳宴惟拉黑。
“怎麼不說了?”靳宴惟擡眸瞧他,示意他繼續。
不會吧……
許青霖福至心靈,驚愕道:“……拉黑您的是一位女性?”
許是覺得他猜得也費勁,靳宴惟大發慈悲地釋出更多信息:
“嗯,一個看着長大的小姑娘。”
許青霖更覺不可思議,一向溫潤從容的臉孔瓦解冰消,咽了咽喉嚨,小心翼翼地問:
“那您是對她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嗎?”
對不起她的事,以前的确有過。
但自重逢以來,靳宴惟處處縱容,供着,捧着哄着孟櫻甯,自認為還算紳士得體,并無一件能讓大小姐大動肝火的事情。
“沒有。”
“不過,”靳宴惟思索許久,總算想到點眉目:“這次拉黑我的是她的工作微信。”
許青霖沉吟良久,總算尋找到一點問題症結所在。
“或許,您需要用更恰當的方式來進行溝通。”
靳宴惟淺色瞳仁微掩,若有所得。修長指尖輕叩桌面,淡然吩咐道:
“幫我重新注冊一個賬号。”
-
孟櫻甯收到幹洗店工作人員清理好的西裝外套,高級香氛的味道并不難聞,淡淡的冷杉木質香,卻并非她鐘意的那款。
她拎起防塵袋,拿出手機,切到工作微信,正想發消息問靳宴惟怎麼把衣服還給他,可翻遍列表,都沒找到那個簡潔醒目的名字縮寫。
納悶之際,孟櫻甯正想問一下今天剛經手過工作微信的江芽,頁面突地冒出一個新的好友申請。
對方備注了品牌,孟櫻甯隐約記得這公司名稱在哪裡聽過,好像還挺出名。
既然是合作方,她便順手點了通過。
對方似正守着手機等待她的回應。
甫一通過,界面上方登時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孟櫻甯便耐心等待了會兒。
不多時,對方表明了合作傾向。
跟每一個品牌方别無二緻,添加上這個微信号後會第一時間陳述來意與報價,但孟櫻甯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出手闊綽的,合作要求也如此清新脫俗——
【這邊報價一千萬。】
【煩請小狐狸嬰甯老師能将我們老闆從黑名單裡放出來。】
“……”
孟櫻甯一頭霧水,第一反應是對方是騙子,添加這個賬号純屬在戲弄人玩。
但冷靜一想,她還是沒貿然踢人,而是理智克制地問:【請問你們老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