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卻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怎會願意騙你?”他的微微黯啞低沉嗓音裡有一種奇異的輕,如同暗夜裡一叢叢簌簌的皎潔花開,毫無聲息,卻驚心動魄。
“自從你回了C城,我總是會不由自主陷入一種奇怪的矛盾中,既怕自己的突如其來的急切把你吓跑了,可是離得太遠,又擔心你永遠不會了解我的心意,整日這樣一味地患得患失,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變陌生了。”
“就在今日之前,我以為我永遠做不了這樣的事情。”
“可是喬喬,我喜歡你。”
崖上的風漸漸小了。
頭頂穹空,零散的星子從沉沉的雲層中浮現出來,隐隐約約閃耀着細小的碎光,教人覺着柔和而溫暖。黑暗的海上少了方才那種凜冽氣息,聲息漸默,彷如一個永恒的,教人不由自主沉溺的夢境,
這樣鄭重其事的告白,她曾經以為永遠都不會聽到。
年少青澀的時候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一個人,生平放下所有的身段和矜持,磕磕碰碰,遍體鱗傷,還曾以為那就是最好而唯一的地久天長。可她卻從來都沒有想到,在這個世界上,自己也會被另一個人那麼妥帖而隐蔽地放在心底某個角落,從不曾經曆風霜,
“我不知道,我需要想想…….”
她被他此刻如天空星子般閃爍的眸子弄得有些心慌意亂,原本已經要沖口而出的本能拒絕,不知怎地悄悄地無聲無息地咽了回去。
“我并不是立刻需要一個答案,隻希望今後能有個機會。”
“來這個小島度假,也是你早就預謀好的對不對?”
“怎麼能算是預謀,最多不過是運氣好罷了。”他微笑搖搖頭, “而且,我向你保證,這裡的風景真的很不錯。”
她自然是不信的。
可接下來幾天景樂南當真不提其它,隻是盡心盡職地領着她将島上風光盡數遊覽。也不知他是從哪裡約來了幾位同齡的伴,既減輕了兩人單獨相處時的尴尬,又增加了幾分的樂趣。那些人衣着簡潔,個個談吐間卻無不風趣幽默,所選的話題又能恰到好處地讓彼此融洽,氛圍無可挑剔。
喬笥漸漸投入假期的樂趣。
此處尚開發不久,在國内的知名度并不高,原始環境被很好地保存了下來。
陽光好的時候,湛藍如琉璃般的海水極其清澈透明,雖比不得國外熱門島嶼,但勝在清靜自在,自也有令人流連忘返之處。有時躺在細細的柔軟白沙上,望着頭頂同樣如海面一般藍的天空,仿佛全身心都會被融化其中。
離開前的最後一天,景樂南親自駕艇出了海。
她自然那是從未見過他這般樣子。
簡單的白色T恤被海風飽滿地吹起,加上這段時日被曬黑了些的皮膚和幾日沒有刮的胡子,全然沒有半分之前那個拿捏着腔調的矜貴公子模樣,看上去頗是順眼了許多。
一行人海上浮了大半日,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大約是天際邊落日太美的緣故,沒有一個人急着回去。
如今内陸城市的空氣質量糟糕,如今身處南端遠海,她已許久沒有見過這般璀璨的星空。同行的短發女孩是個華裔,對天文頗有些興趣,不厭其煩地跟她解說了不少知識。
“你真是厲害。”她贊歎。
“樂南才算行家,他拍攝的星雲令人歎為觀止。”
“真的?”她半信半疑地揚起眉,玩笑道,“我以為他最擅長的事追女孩子。”
女孩也揚起笑臉,“看來,你并不了解你的男朋友。”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她的臉莫名一燙,好在昏暗的夜裡看不分明。
“是麼?那我可真是同情他。”
對方脆生生地笑了起來,“他這個人我們最是了解,常常看似溫情脈脈,對每一位女士都彬彬有禮,可仔細想想那才是真正的拒人千裡之外。我們一直都非常好奇,将來會有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子能留住他的心,沒有想,那個人居然是你。”
“我?”她怔了怔。
“有一年他不知為何失魂落魄地來參加聚會,席間連連說錯話被罰了好多酒,很快就大醉了過去。結果大家替他清理衣物的時候,卻在口袋裡發現了保存了一張過期的機票。昨天無意聽你提及曾在Madrid裡住過兩年,現在倒有些明白了。”
喬笥愣了片刻才出聲,“恐怕這隻是個誤會。我也曾聽聞……他其實一直傾心于自己身旁那位秘書小姐。”
好吧。
她自己都禁不住在心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樣的話聽上去實在有些傻氣。
“你是指,淩晗?”
對方卻詫異地聳聳肩,“怎麼會,當初在學校追樂南最瘋狂的人就非她莫屬了,可他從來都是無動于衷的。”
呃,這和自己聽到的版本可真是不一樣。
看了半宿的星星,又連着喝了幾杯甜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船正巧剛剛靠岸,而自己身上被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毛毯和圍巾,細密柔暖的料子,在沁涼的夜風裡莫名暖和。
第二天回程的時候天氣很好。
一輪初日從海平面上升起,島上原住民們又開始一天喧嚣而忙碌的生活,迎着腥鹹自然的海風,淡然而從容地又開始了新的一天。喬笥站在來時的碼頭,突然有了種不想再離開的沖動,在C城她大約永看不到這樣的悠閑,整日酒會交際,衣香鬓影,每個人用各種高級衣料緊緊包裹自己,大約是想将刻闆笑容下的腐朽味道也掩蓋起來。
倒是景樂南像是察覺出了她的小心思,“沒有關系,我們可以下次再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跟着點了點,卻又覺得我們這兩個字此刻顯得有些異樣的親昵,臉不由地微微燙了起來。
好在,他正巧将目光望向了别處,并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