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機場大廳,喬笥打開關了幾天的手機。
卻不想,數個未接電話随着滴滴的提示聲占滿屏面,除去從未見過的陌生的号碼,還有不少赫然是來自喬遠青。她吓得唬了一跳,忙不疊撥過去,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聽上去怒氣沖沖。
趕到喬氏大廈的時候,逢遇下班高峰期。
可與上次來時幾乎無人相識的情形截然不同,一路上迎面而來的無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紛紛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且眼神裡皆有些意味不明的閃爍。喬笥滿腹疑窦地直乘電梯上了頂樓,發現向來忙碌的秘書室已空無一人,隻餘下最裡側那扇黑色的辦公室門敞開着。
一踏入,她便被滿屋子肅然的氣氛給震住。
除了端坐在辦公桌前臉色不甚很好的喬遠青,默不作聲靜靜站立在一旁的那個人,俨然是裴甯。
“爸爸。”
“你還知道回來?”
喬遠青滿腔怒火顯然較之前的電話裡已經努力壓住,可不管如何,從小到大被他用這般重的語氣呼喝,實在是極其少見的。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疑惑。
“什麼事?”
喬遠青黑着臉從辦公桌台上拿起幾份報紙扔在她面前,“好好看看,我都不知道我養的好女兒居然這麼有出息。”
她拿起匆匆瞥了一眼,一顆心便沉了下來。
整份财經報紙的大版面上,滿滿是她同景樂南的合影。
記者偷拍的攝像角度十分狡猾,在海灘時她不過正巧眼睛被風吹進了沙子,可登載在報紙上的照片這麼看上去,他擁着她,仿佛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額頭。最關鍵的是,鏡頭将景樂南的臉部特寫拍十分清晰,雙眼專注而深情款款,任誰見了,都會覺得那雙墨黑的眸子裡有濃化不開的甜蜜和寵溺。
其實她也沒見過。
哪怕是那天夜裡,他說着那樣的話,也不曾全然流露出這樣徹底的姿态和神情。
真可謂是,如珠似寶。
自然,報紙刊登的内容遠遠比照片精彩多了。
C城的記者這次難得有料,無所不盡其能地爆發了想象力。
雖然依舊沒能成功挖出景樂南的家世背景,不過,卻将喬笥查了一個底朝天。不但将她的來龍去脈弄了個清清楚楚不說,連那些連她自己都忘記了的,學過圍棋拿過某獎之類的瑣碎事情也一一列出來。并且,對此次二人出遊的種種細節進行了各類揣測和添油加醋,簡直恨不得将電視劇裡的狗血橋段統統都用上去。
他們最後的結論不外乎是兩個。
一則喬家果然有手段,難怪前段時間發生的資金周轉問題豁然而解。二則對她本人略略帶上了揶揄意味,說她如何絞盡腦汁,為了能攀上景樂南的關系,不惜放下身段混入對方公司當個小職員,其心機和手段遠遠在一般女人之上。
“前幾天銀行突然通知放款時我就覺得納悶,喬喬,你怎麼這麼傻?”
“爸爸,不是報紙上說的那樣。”她試圖開口解釋,”我同他,隻不過是單純出去遊玩。“
“銀行的那筆貸款呢,你也想說同他沒有任何關系?”喬遠青緊緊擰着眉頭,一雙鋒利的眼神直直盯着她。
喬笥一時語塞,愣在原地。
“喬喬,我當真是擔心你糊塗。”
喬遠青神情稍稍放緩,長歎了一口氣, “如今這件事情鬧得是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我又聽說那人素日裡是個風流性子,若是将來有個萬一,往後你還要如何做人?再者,你可清楚他究竟是何背景?”
她略略遲疑,低聲道,“我隻知道,他随母姓。”
“那樣不知深淺的門戶。”
喬遠青擺擺手,“孩子,聽我一句勸,重新找個可靠的人家。爸爸一直希望你能找一個真心愛護你的人,而不是學着現在圈子裡的世家子弟,去攀比那些浮誇虛榮的東西。”
“我沒費盡心機想去高攀誰,别人不信也就罷了,您不信麼?”
“孩子,我不是信不過你。”
喬父瞧着自家女兒雙眼微紅,低頭萎靡的樣子,心疼的情緒不免油然而生,語氣終是跟着漸漸軟了下來,“這個社會複雜,你一個涉世未深的丫頭如何能應付?既然回來也就算了,現在外頭風言風語說得難聽,我看那份工作也就沒有必要再去。”
喬笥點點頭。
“伯父,沒什麼事我也先走了。”
“行,你們都回吧,不過裴甯,财務報表上的這種低級錯誤我不希望再發生了。”喬遠青用力揉了揉太陽穴位置,“說來這段時間小音也不對,都是要結婚生子的人了,三天兩頭找你鬧什麼?昨日她在家裡頭大發脾氣,究竟是吵着要看什麼東西?
“您放心,那些我已經都處理好了。”
長長的走廊鋪着厚厚的鉛灰地毯,踩在上面全然是毫無聲息的緘默。
她定了定神,率先進了電梯。
封閉的轎廂裡異常安靜,隻有啟動時發出的微微嗡鳴聲,以及,那種沉溺般的莫名昏眩感。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了,那個人堪堪挨在她的身側站定,鼻息間全是曾經那麼熟悉的氣息。喬笥擡起頭,專心緻志地盯着上方不斷變化的樓層數字。
“玩得可愉快?”他并沒有看向她,聲音也淡淡。
“如果不算上報紙上的那些麻煩,還不錯。”
“看得出來,你的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是麼,”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讪笑,“這幾天在海邊都嗮黑了,怎麼會好?“
“那個人,”身邊的男人頓了頓,“并不是個好人。”
喬笥站在原地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那個人是景樂南。
心底忍了又忍,最後到底禁不住自嘲地翹起了嘴角,微微笑了,“裴先生說得真是對極了呢,我這個人向來就時運不佳,曾經也确确實實是遇人不淑,可若是要仔細計較起來,他實在算不得是最壞的那個,你說對吧?”
自己住的那間公寓估計也是回不去了。
本城無孔不入的狗仔隊們,估計已經早早架設好了無數長槍短炮等着她自投羅網。站在街邊躊躇了許久,最後不得不硬着頭皮撥通了洛琪的手機。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第一時間傳來了怒不可遏的女聲。
“你居然還有膽子打電話給我?”
“洛洛,我錯了。”
喬笥可憐兮兮地拖長尾音朝四處張望,一面懊惱道,“前幾天我實在不應該關機的,簡直是沒有腦子。”
“那套房子的鑰匙,沒跟你的腦子一起丢了吧?”
C城的西區原是地地道道的郊區,如今成了市政府開發的主要對象。
當初洛琪手上有些閑錢,看中這裡不過是因為遠離市中心可以落個清靜,卻不想幾年下來周圍已然天翻地覆,房價翻了又翻,也算誤打誤撞地做了投資。
喬笥安置好行李,又叫了一個附近的外賣填飽饑腸辘辘的肚子。打開電腦原想好好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可不過匆匆浏覽了幾眼網頁,赫然發現上頭的流言蜚語比報紙上顯然難聽許多,不僅圖文并茂且情節繪聲繪色,還附帶了不少各路看客的冷嘲熱諷,其想象力之豐富恐怕連娛樂媒體人都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