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在滾滾雷聲的壓迫下,唯一能抓住的求生浮萍。
“你别走,好不好?”
南星微微低頭看他,住了太久的陰宅,他臉上還挂着不同常人的蒼白,飽滿的嘴唇也失去平常的血色,虛弱無力的,像個久病纏身的人。
她輕聲哄道:“不走,我就在這陪你。”
他不确定的追問:“真的不走嗎?”
“真的不走。”
她側臉貼着他額頭,手臂隔着薄被圈着他上身,語氣輕快道:“葉先生,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什麼故事?”
南星望着他床頭木質的紋理,說:“以前呢,有一個小女孩,她看上一條裙子,喜歡得不得了,很想很想把它穿在身上。可是爸爸媽媽告訴她,家裡太窮了,沒錢買。”
“于是呀,她就拼命拼命攢錢,爸爸媽媽每個星期都會給她五毛,或者一塊的零花錢。”
“她看見人家吃冰棍,也不舍得買,隻能去舔别人吃完的冰棍棒子。鉛筆沒芯,就去撿别人丢棄的鉛筆寸頭,拿回來繼續磨着用。”
“她就這樣一毛一毛,一塊一塊地攢着,攢了一個月。”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
葉傳書問:“後來呢,她買到心愛的裙子了嗎?”
南星目視着前方若隐若現的牆壁,緩緩吐着音。“沒有。”
“為什麼,是錢不夠嗎?”
“對,她意識到買那條裙子,恐怕要攢好幾年的零花錢,于是幹脆不買。而且過了一個月,她對那條裙子的執念也沒那麼深了。”
天上的雷聲越來越小,葉傳書顫抖的肌肉,也随着她輕緩的聲音一點點放松下來,揪着她衣服的手也漸漸松開,呼吸慢慢恢複均勻。
他臉上的眉眼舒展開來,眼睛閉着,故事很吸引人,卻感覺身子越來越沉重,似乎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正抽走他的意識,連同抽走他環身的恐懼。
他呢喃:“後來呢?”
“後來,她就拿錢去買了茶葉蛋吃。”
“是個小吃貨。”他聲音弱下去,“這個小女孩,該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南星凄涼一笑,說:“當然不是,我是個孤兒,父母早死了。”
靜谧的卧室裡,傳來一聲淡淡的歎息。像一個小偷躲進主人家的櫃子裡,櫃子外就是主人,小偷大氣都不敢喘,隻能死死壓制着,綿長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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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南星在廚房做早餐時,一回頭就看見活站着的葉傳書,吓了她踉跄一步。
他皺眉看她:“你那什麼反應?”
南星緩了三秒,恢複如常,不好意思地說:“我隻是突然不習慣,你用這個高度跟我說話。你這樣站着......腿不疼嗎?”
上回在醫院,他才站不到一分鐘,就撐不住了。
葉傳書扶着門框,說:“當然疼,但還是要堅持,不然它就真廢了。”
“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
“那你自己慢點,早餐再有十分鐘就好。吃完早餐,我們就去獅山公園散步。”
“好。”
她看着他慢吞吞轉身,拄着拐杖一深一淺、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大廳挪,挪得很艱難。像一個渾身是傷,命不久矣的士兵,費盡最後力氣也想要走回母親的身邊。
葉傳書走回到大廳,坐在輪椅上,疲憊的做深呼吸。
房門和窗都開着,清晨的風灌進來,吹着他額角滲出來的薄汗,沒一會就幹。
他休息了會,見南星已經往餐廳裡端食物,就知道她做好了,于是開着輪椅進餐廳。
“什麼,你還不能回來?”
廚房裡傳來聲音。
到餐桌時,葉傳書按着操控器的手一松,輪椅停下。
南星手撐着廚台,聽着廚台上手機傳來的擴音。
“我兒子的手術,恢複得比預期的慢許多,實在是沒法回去。南星啊,阿姨求你,再幫我幹半個月。你放心,工資是你的。”
南星為難道:“不是……胡嬸,這不是工資的事,主要接下來我也有事,我不敢保證能準時回來做飯。”
胡嬸也急了,說:“那怎麼辦,這我回不去,你又不幹了,葉先生肯定會重新找人。”
“等我回去,上哪再去找工作,我兒子的手術已經掏光我的家底,要是沒有這份工作,我們可得吃土了。”
南星理解她的艱難,沉默了一會。“那要不這樣,我給你找個臨時工頂替,就替你半個月,等你回來,工作還是你的。”
“啊……這......”
“哐啷”一響,身後傳來重重地撞門聲。
南星吓一跳,回頭看去,葉傳書正操控着輪椅退離門闆,冷着一張臉離開。
“胡嬸,你考慮考慮我的建議,我也有自己的事,實在對不住。”
她急忙挂斷電話,手機揣進褲袋去追人,見他按着電梯要上樓,她兩腿一跨攔在他前面。
葉傳書臉臭得跟茅坑似的,說:“讓開。”
南星俯視着他,沉聲道:“葉先生,我們談談。”
“不談。”
南星無語:“葉先生,是我有事要跟你談。”
葉傳書回視她,拔高聲音。“我說了我不談。”
“你不談也得談。”
南星這回态度很強勢,大有“你不談就别想上樓”的架勢。葉傳書隻得退步,轉頭去大廳,一直到門口。
她隻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