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噩夢般的電子音響起,柯巫猛地睜開眼,驚疑未定,一瞬間夢回熔煉爐回頭那場面。
她急促地喘息,心口慌得厲害,瞳孔還未聚焦,渙散了好半天才恢複視線。
入目是一層玻璃視窗,倒映出柯巫現在的模樣。
淺金色的短發,五官臉型偏混血,周身是柔軟貼合身體的軟墊,嚴絲合縫地卡住了柯巫的身體,一點移動的縫隙都沒有。
柯巫頭疼的厲害,她清楚地看到玻璃倒映裡的自己。
這不是她,是極夜。
不再是腦門凹陷的鐵皮腦袋,反而擁有了頭發,柯巫還有點不太适應。
眼睛也不是快要掉出來的劣質眼珠子,而是有些冷銳的琥珀色眼睛,身體不大能動彈,但眼睛可以,柯巫轉動眼珠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形似棺材的物體裡。
她漸漸冷靜下來開始回想。
此刻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有了觸覺,不是面對危機或是處在混沌意識裡。
現在的形勢很明顯,她掠奪了極夜的意識,成功的占據了極夜的身體,成為極夜。
她的破銅爛鐵已經化成灰了。
柯巫有點茫然,為什麼她總覺得事情反而更撲朔迷離。
大腦終于不再處于緊繃狀态,意識似乎也休息夠了,柯巫待在這個白色棺材裡有種安全感,就像縮在放滿衣服的衣櫃裡,沒人能找得到,她放松身體,讓自己進入沉思狀态。
一個人面對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環境,和一群陌生的人,沒有任何依仗或是值得信任的人,她隻能靠自己。
現在開始複盤她目前面對的所有問題。
先從最近的開始。
柯巫謹慎地閉上眼睛,以防有人路過這裡看到她睜眼而過來打擾。
第二次死亡時她看到核心能源脫離晶殼,輕輕地碰了下她的腦袋,接着柯巫就被帶着進入了極夜的大腦裡。
核心能源能保護她的意識體?
但是為什麼會帶她進入極夜的身體裡,而不是飛行機器人?
是因為極夜同樣擁有核心能源嗎,能源之間會互相吸引,就像——極夜追捕的時候一直追着柯巫而不是刀升他們。
因為柯巫曾經吸收過核心能源,所以無疑她身上的能源強度比其他的機械生命更多。
暫且這樣想,柯巫繼續想其他的疑問。
下一個,意識掠奪,占據身體。
進入極夜的潛意識裡她有種無法自控的感覺,那是身為外來者的強勢,那些搶奪的想法僅僅是柯巫一閃即逝的念頭,她的意識就直接執行了。
這意味着什麼,意識無比敏銳,身随心動,也就是說柯巫在意識裡的想法需要謹慎小心。
而且她這次入侵的是極夜這個非生物的大腦區域,那會不會有一天,她能入侵人類的,動物的,甚至是一切存在的物體......
柯巫有點不敢想,卻又在大膽暢想。
她突然停下,微微皺眉。
不,不對,意識轉移不會這麼簡單,她在侵占極夜的意識後陷入沉睡,她睡了多久?
如果是十天半月,或是很多年呢?
而且,假使上次搶奪極夜的意識空間時出了差錯,她的意識會不會受到傷害,傷害是否會不可逆轉?
她會直接被踢出意識空間成為消散的數據嗎?
這些都是問題,柯巫不能輕易嘗試,第二次死亡已經讓她受夠苦頭了。
還好她現在還沒死。
想到這裡柯巫輕輕吐息,就第二次死亡延伸想到第一次蘇醒。
第一次死亡她遇到了什麼,她那時是不是同樣使用了“意識轉移”?
“意識轉移”的其中之一的後果是缺失記憶嗎?
柯巫覺得這個想法不大對,之前的破爛機體裡的核心能源幾乎要消失殆盡,核心能源不會帶她往那鑽。
第一次的死亡仍舊是未解之謎。
她身上的謎點越來越多了,一個沒解開又來一堆,柯巫連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都還沒摸準就要面對這些。
柯巫閉着眼慢慢地又睡着了,她有些嗜睡,應該是掠奪機體的後遺症。
-
睡眠艙外是一間實驗室,冰冷的儀器自動運轉拼湊着零件,不多時實驗室的自動門打開,走進了兩個人。
走在前面的是科研員譚清露,穿着白大褂,後面跟着的則是吉栗,橙灰拼色勁裝顯得幹練挺拔,臉上帶着傷痕,她的傷勢剛好的差不多了就要求來探視極夜。
這是她待在科技工廠的任務。
糾察局一起來的隊友隻剩下了她一個,吉栗無法讓自己有一刻是停下來的,她必須在執行任務,瘋狂的工作才能忘掉失去隊友的空落感。
為了保護這批仿生人,他們付出犧牲的值不值,吉栗自己也不知道。
執行任務前,科長曾和她說武鬥系列是他們的希望,針對輻射的希望。
希望如此吧。
希望隊友的犧牲是值得的。
譚清露走到睡眠艙前激活全息數控盤,投影上顯示了仿生人身體的各項數值。
她側身示意吉栗看:“一切正常,應該很快就會醒了。”
投影上顯示了仿生人的機體狀态,吉栗懂得不多,她看到每個數值都是綠色的,這應該就是健康的意思吧。
這兩天她沒怎麼睡過安穩覺,自從那天和工程師在地下鋼煉區強行用電網捕捉了暴動失控的極夜後,她就一直惴惴不安。
武鬥仿生人失控意味着研究失敗,很多輻射區域的麻煩工作還要一拖再拖,他們沒多久可以拖了。
吉栗久久注視睡眠艙中的極夜,問:“你們檢查出來她的失控是出于什麼原因了嗎?”
譚清露面露遺憾,雙手無辜的往外攤開:
“沒有,當天帶回來之後我們開啟緊急預案,把極夜的所有零件掃描了一遍,一切完好無損,除了腦部區域有些微的電流錯亂外,基本的行為算法都沒問題。”
吉栗:“那怎麼解釋她那天在鋼煉區的失控?”
“這個,”譚清露支支吾吾,“我們内部讨論過,其他仿生人蘇醒時間都在極夜之後,并且都有需要構建世界觀人情常理等引導。”
“極夜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
譚清露的手指點了點艙門:
“她是第一個被喚醒的仿生人,并且在喚醒後以極快的速度接收了任務指令,捕殺了一名入侵者,我們後來查詢到她在9.11日當夜曾經訪問了監控記錄,用監控追蹤其他的入侵者。”
“這是一件……很難細想的事情。”
譚清露說話時肢體動作豐富,手指在太陽穴附近轉了轉,表達自己的觀點。
“她的算法明顯比其他仿生人優秀很多,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可對她的機體來說,不一定能承受得住,而且我們無法得知地下鋼煉區發生了什麼使她失控,或許是那群入侵者的手筆也說不準。”
吉栗不懂科研,但她懂譚清露說的意思:“是的,她很聰明。”
“當時我想和她一起去追捕入侵者的,可是我受了傷,沒想到就讓她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譚清露寬慰她:“别這樣想,還好你們發現得早,讓她停止失控,否則一直失控陷入狂暴狀态的話她會毀了自己的。”
吉栗惋惜道:“仿生人居然也會有慧極必傷的情況。”
譚清露聽到這個說法噗嗤一笑,調侃:“值得慶幸的是,她們的傷能修好。”
吉栗愣了下也笑出聲,“你說得對。”
兩人站在柯巫的睡眠艙前看了會兒,接着離開走出了實驗室大門。
吉栗不屬于科技公司,她是科技公司請求明日糾察局保護研發成果而派來的人員,她來這裡有段時間,大大小小的研究員都混的臉熟了。
她們走在研發大樓的備用樓裡,原研發大樓遭遇了襲擊需要維修至少一星期,所以科研員們暫時來到備用樓裡繼續發光發熱。
吉栗和譚清露并肩走在外面,她們都比較随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吉栗放松了很多。
迎面時不時碰到幾個熟面孔,幾人互相笑笑點頭算作打過招呼。
譚清露穿着粗跟單鞋,走在光滑地闆上敲出有節奏的聲響,吉栗的鞋則是松軟踩地無聲的,執行任務要避免任何動靜,這也是她的習慣。
兩人走過一層樓來到電梯前,譚清露帶她确認過武鬥仿生人的安危其實就已經算是完成自己的任務了,但她還是願意和吉栗多聊會走走。
糾察局來工作者死了兩個,分廠負責人最近頭痛要怎麼上報死傷情況。
譚清露看得出吉栗的失落:“你應該是剛出治療艙吧。”
吉栗扯出個幹硬的笑:“嗯,我傷的不重,不像廉山現在還癱在療養倉裡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