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的住宅被圍上一層警戒線,綠色種源被埋在門口的花圃。
糾察局的人逐漸離開,幾隻飛行電子眼在外城區交界線附近穿行,攝錄影像傳入了掌控世,先知透過各個渠道看到了李恒住所處的人逐漸離開。
執行者畢恭畢敬地問:“接下來要如何做,請您指示。”
白袍先知攏起衣袍,恢複最初的冥想坐姿,他閉上眼說:“修複全息幻境。”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執行者應聲後便去阻止人員進行修建構造等過程。
“等等,”先知突然又喊住了人,“把981号柯巫的監視屏調到“養池”裡。”
執行者驚愕不已,半張着嘴連忙應是:“好的!我馬上操作!”
執行者在操作台一同忙活,981号光幕被調到另一個投幕區域,這個區域距離先知最近,是獨屬他關注的地方。
代表981号柯巫的光幕裡的景象播放到不死科技總部的畫面,981号柯巫是個仿生人,她受了傷,在進行拆機維修。
白袍先知沒有去看,而是繼續維持冥想的坐姿,不關注任何事物,卻又在關注萬物。
執行者不敢和任何人讨論這件事的可能性,“養池”已經很久沒用過了。
所謂“養池”即是用來存放獨特突出的柯巫的地方,方便掌控世觀察,而近十幾年來,一直沒有特殊的柯巫出現。
更讓執行者感到後怕的是,上一個出現在養池的人——是先知。
再上一個,他不敢想了。
沉坐在月升處的白袍先知,不,應該叫他——先知柯巫,他此刻需要做的隻是等,等李恒的全息幻境完全修複後,往裡面投入一個鈎子。
那是能勾住所有柯巫的一把鈎子。
但凡有情感殘留的柯巫,隻要看到這個鈎子,都會不顧一切的撲上去,隻是擁有情感的柯巫太少了,少到幾乎沒有。
先知柯巫深知這個道理,因為他也曾被鈎子劃破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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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環内城區的基地醫院。
病床旁的桌上擺着一本紅皮書,書中夾着兩頁揉皺的紙張,高級醫護人員逐漸從陸桑一的病房離開。
直到病房安靜下來,他才睜開雙眼,盯着天花闆清醒又失神,仿佛隻有獨處,他才能有片刻時間屬于自己。
困擾他的疑問太多,他需要時間捋清楚。
可一團亂麻是根本捋不開的。
那個名叫極夜的仿生人出現在李恒的住處。
陸桑一覺得凡事怎麼會那麼巧合呢?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名叫極夜的仿生人來輻射區,哪怕是武鬥系列其他任何一個他都不會懷疑,可偏偏就是極夜。
她不一樣。
陸桑一是說,她和别人給他的感覺不一樣。
第一次接觸時,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共振,那是靈魂共振,這并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體會過無數次共振,從驚喜,惶恐,痛苦,可憐,到後來,他習慣到麻木了。
回城大道那天,他也隻是把那次共振當成無數次其中的一次,不去在意就好。
可為什麼,她偏偏出現在了李恒家,隻有她一個人,她有什麼理由出現在那?
仿生人已經能如此高度自主化?
在書房短暫的對峙,你來我往的回合制試探,這會是一個仿生人該有的反應麼?
他沉浸在混亂不堪的思緒中,病房門被人推開。
吉栗放輕步子來到病床前,她安置好極夜,又趕回來看陸桑一,極夜還在休眠,問不出什麼,隻能指望自家科長能說出些内幕了。
陸桑一毫無波動,仍是盯着天花闆出神,過了很久,他突然出聲:“吉栗,你和極夜相處時間長,你有沒有覺得,她比較特殊。”
吉栗不知道兩人在住宅中經曆了怎樣的事情,但從兩人昏迷,極夜重傷可以看出,他們遇到的危險不比輻射區少。
是什麼讓陸桑一發出如此疑問?
吉栗抿唇,她垂下眼緩慢地說:“極夜一向很聰明,會預判可能發生的危機,陸科長,你也被吓到了嗎?”
病房中空氣似乎都停止流動了。
陸桑一:“不,不是聰明,她的情緒很豐富。”
吉栗:“豐富?她一直都很公式化。”
“是嗎,”陸桑一輕聲說,“我好像在她眼睛裡看到沉穩,冷靜,克制,隐忍。”
和我很像。
陸桑一沒由來地想起友人曾說過的一句話:“你這麼悶,我也悶,我們兩個湊在一起不合理。”
他那時很不喜歡這個評價,他一點都不悶。
陸桑一聲音低沉,他重複道:“我是說,你有沒有覺得她哪裡不對勁。”
這回吉栗停頓好一會,她似乎想到什麼,隔了很久,最後僵硬地幹笑着說:“沒有啊,您覺得她哪裡不對勁?”
“......沒事,你去忙吧,我休息下。”陸桑一閉上眼,将頭偏到一邊。
“......”
吉栗退出門外,輕輕掩上門,她看着門縫越來越小,病床上的陸桑一像具死氣沉沉的木乃伊,在得到她回答的那瞬間,她察覺到陸桑一隐隐期待着什麼。
而回答後,期待破碎了。
可她不能說,一旦說出來,所有的一切都會發生改變。
吧嗒。
門關了。
一扇門隔絕了心思重重的兩人。